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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名的厌恶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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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覆盖天际,寒风嚣张,倾盆大雨肆意冲刷。
雨水的敲打声响彻死寂的街道,伴随着震耳雷鸣,黑夜被紫电瞬间划破。
幽暗的房间里,仅点着一支蜡烛。烛光下,是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女的有些微胖,男的有些瘦。他们的脸上爬着深褐皱纹,发中黑白交混,穿着都很朴素。
女人拿出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纸,声音鬼祟:“这个是我今儿和李家二公子签的卖身契,李家二公子啊,看上了那丫头。”接着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男人接过那张纸,放在烛光下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瞪大了双眼,一脸惊讶:“一百两银子!没想到这丫头那么值钱。”他朝桌子兴奋一拍,“那丫头呢?明天就把她送去给李二公子。”
谈话间,一个矮小的男孩站在门口,他瘦骨如柴,身上的衣裳很单薄,破破烂烂,浑身上下肮脏不已,头发也是蓬蓬乱乱。他看上去也就五六岁。
他们刚刚说的话,被他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他听不懂他们前面说的是什么,但他听懂了后面的——他们要把丫头送给李二公子。
他瞬间震住了,就像屋外的雷电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不!更已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的身上。
送去……给坏人?他们,要把姐姐卖掉!
他们口中的丫头是他的姐姐,对他很好很好的姐姐,但李二公子却是蛮横无理之人。李家毕竟是城中最大的毒瘤,除了那位不常见到的李大公子外,无不是险恶之人。
男孩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立马闭上了嘴。卖身契,他们要卖的是他们的女儿,也是这个男孩唯一的姐姐。
从小到大,也就只有他的姐姐对他好,他能活下来,也全靠他的姐姐。每次,几乎每次,在只剩下最后一点点吃食的时候,他的姐姐都会让给他,然后自己饿着。他也曾拒绝过,但她却总是趁他不注意把食物塞进他的嘴里。冬冷时,她也总是把能御寒的东西都给他,自己就蜷缩在角落,忍着寒冷。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自己从未存在,这样就不会拖累姐姐。他也想过,等自己变强了,一定会保护好她,不再让她受苦,而如今,他们却要把她卖了。
到了李二公子的手中,每一刻都是煎熬的,甚至活不下来,意味着,他的姐姐将迎来生命的终结。
这一刻,他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难以完成却必须要完成的决定——带她离开,走的越远越好。
正当他要离开时,男人看到了映在地面上的影子,顺着影子看去,看到了躲在门旁边的男孩,他立马站了起来要抓男孩。
男孩见此撒腿就跑,但男人在身后穷追不舍,女人发现后也跟了上去。
要是让他告诉了那个丫头,这一百两估计就要飞了。
他们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男孩害怕地跑着,尽管没有什么力气,他也拼尽全力往屋外跑去,去找他的姐姐。他跑出屋外,而雨水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也是毫不留情,重重的打在他的身上。
一道道紫电划破天际,雷声也在不停的像野兽般嘶吼,似是要把这里撕碎,让人莫名的感觉到害怕。
路上都是水洼,雨水砸向水洼,溅起许多小水花。但比起这些,更让男孩害怕的,还是身后那两个像恶魔般追着他的魔鬼。
他光着脚在满是水洼的泥地上拼命地跑着,连皮都磨破了,流出的鲜血不仅沾满了脚底,就连走过的足迹也染上了一层红色。
没跑多远,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地上的泥水沾染了他浑身,现在不止是脚上出血了,连胳膊也划破了,膝盖也划破了。
一阵阵疼痛的传来,让他感觉全身麻痹,但是,他不能就这样停下。摔倒了还可以站起来,但姐姐落入那个人的手里,就活不下来了,他就没有姐姐了,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他忍着疼痛,畏畏缩缩的爬了起来,然后继续跑着,因为疼痛,他的速度变慢了许多,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可一只魔掌终狠狠地拽住了他的衣领,并一路拖着他走。他奋力地挣扎着,痛苦的哀叫声传开来,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他。
周围的邻居即使被吵醒了,也只是透过窗户看了一下,然后又缩了回去,他们害怕惹上麻烦。
他被一路拖了回去。一路上他的叫喊不停,不是为了求助,而是因为痛,他知道就算求救,也不会有人来救他,而他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他的姐姐。
泥泞的路上留下了很深、布满鲜血和罪恶的痕迹,就连石头上也是许多的鲜血、泪水。雨水还是那么肆意冲刷着,或许这能冲走这些血迹,但这残暴的一切,却是永远存在的。黑夜渐淡,褪去恐惧。
一群人围在废墟旁,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只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
“烧成这样了,这火是烧了多久啊?”
“这里面的人估计是活不了了。”
“她还在翻啊?”
“他们也是活该!”
“……”
还有一声惋惜和怜悯的声音在嘈杂的声音中暗暗传开。
“还真是可怜了那两个孩子。”声音有些小,很难让人听到。
苏落枫被这些嘈杂吸引来。她一副男儿模样,穿着一身青裳,血红色的眼睛带了不少清冷,眉目还有几许银白色,似羽丝一般,头发仅用一根红绳随意扎着。
不错,她是女儿身,只是如今扮成了男儿模样。
至于原因,是为了心中最深处的答案——“枫叶红尘,飘落归宿”。这是她记忆中最深刻的话,也像烙印在她神魂上一般,无法抹去。这既无法抹去,也难以记起。
忘却过去后,这成了她行于世间的目的。
群人所围之处,正是昨夜那个充满阴恶之气的地方。只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房屋被火烧得只剩下了漆黑的木头,四周也是一片狼藉。
在废墟之中,还有一位大概十五岁的女孩在不停地翻找着。她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还有许多破洞,浑身是十分的脏乱,大概是废墟中的碳灰沾上去的,头发更是乱糟糟的。
她浑身湿漉漉的,脸上也挂满了水珠,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只是嘴里还着急喊着:“小淮,小淮你在哪儿?”
苏落枫看着眼前的一切,想要走上前去一探究竟,没曾想的是,一位少女比她快先走了上去。
少女穿着一身清正白衣,眼神冷淡,面色清冷,手上握着一把精巧的灵剑,散发出来的灵力也是十分的强盛。她是山雨门的弟子,名叫花雨墨。
她走到女孩旁边,俯下身来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女孩就已体力不支,瘫倒了下去,幸亏花雨墨接住了她。她躺在花雨墨的怀里,面色苍白,眼角还挂着泪珠。
见花雨墨一把将她抱起,不知要带去何处。
这时,来了三位少年,一位面色清冷,鼻梁高挺,但看着很不和善,亦不近人情,名林空云;一位少年手执折扇,风度翩翩,满是书生意气,名成远文;另一位则一头烈焰红发,东张西望的眼神和动作有些童稚,名明楚轻。
和花雨墨一样,他们都穿着一身白衣,很显然,他们是一伙的。
花雨墨向他们走去,淡声道:“你们再去废墟里看看还有没有人,我先送她回去。”
随后从苏落枫身旁走过,虽然她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但苏落枫却感知到了她身上的气息,那是仙门的气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气息让她觉得很讨厌。
他们大概是山雨门的人,不知为何,会有股想杀他们的冲动。
苏落枫目光扫过废墟前的几位少年,嫌弃地瞥开了眼,无意间看向了身旁的大娘,顺带打量了一番。
大娘手腕上挂着一个篮子,篮子里的东西鼓鼓的,被一块麻布盖着,身子倒是被淋湿了不少。
大娘忽觉有目光在注意自己,便匆忙走了。苏落枫的目光便一直跟着她到了稍远处的房子,那里的房屋很多,但她进的那个房子,是离这里最近的。
废墟离那些房子并不算太远,但周围都是草木,显得废墟这家人与那些人格格不入。
苏落枫望着废墟,忽然从废墟里感受到了股熟悉的气息,脑海里涌起思绪:“这并非常火,这异火,是魔族穷火吗?还是鬼族砺火?”
穷火是魔族特有的术法,而砺火则是鬼族特有的术法。这两种火太过相似,实在难以分辨。
那几位少年在废墟中找了许久,身上也沾了很多灰尘,原本洁白的衣角变黑了许些。结果是,他们寻了半天,除了碳灰什么都没有得到。
林空云看向另外两个人,似乎是在问:“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都摇了摇头。
见着周围还有人未走,成远文便将他们遣散。
围观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走时嘴里还在议论着此事。然而所有人都走了时,苏落枫却还站在原地。
他们看着她一脸的疑惑,于是成远文上前恭敬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苏落枫闭口不言,根本不理会他。
成远文以为她是走了神,便又耐心地道了声:“公子?”
这时另外两位少年也走了过来,林空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哑巴。”
苏落枫略微瞥了他一眼,转身与他擦肩而过。
“这个称呼,还是留给更合适的人吧,比如你。”
她的声音向来冷淡,说的这些话自然就带上了不少轻视的语气。
“你说什么?”
林空云心里顿时一愤,抬手就要给她一拳。
她淡定地站在原地,正想动手,忽然一股冰冷的气息从她后面袭来,掠过她的发梢挡下了这一拳,并将林空云弹飞了出去。
林空云灵活地稳住了身,才不至于摔倒。他抬头正要发怒,可一看才发现,那人是花雨墨,他顿时一惊。
“师姐?”
几人也愣愣地望了过去。
花雨墨抱着女孩走来,冷声质问少年:
“阿云,你做什么?”
林空云撇了一脸,有些不服气,但又不得不忍着气。
“没什么?”
花雨墨看了一眼少年模样的苏落枫,低声警告:“没事就离他们远点。”
苏落枫也毫不客气:“错可不在我,管好你自己的人。”说完转身离去。
走远后,她抓过刚刚被寒气掠过的发梢——断了一截。她随意地把头发一甩,那断了一截的头发瞬间长了回去。
她现在的身躯是圣心石塑造的灵躯,只要圣心石还在,她的灵躯就不会被毁。
“师姐,你怎么又回来了?”明楚轻问道。
花雨墨只是平淡回了句:“没钱。”
三位少年一脸无语。他们的师姐出门从不带钱,买东西的时候大多都是记在他们账上,也不买什么东西,就专买酒,偏偏门规第一条就是忌酒,幸亏她有个好师父,容许她在自峰中吃酒。
明楚轻随即递给她一个荷包。他便知道,自己的师姐是来讨钱的。
花雨墨拿过荷包,走时还道了句:“里面应该还有人,往深处找,还有,方才那人,你们多留意些。”
无奈,他们也只能往深处再找找。
忽然间,废墟深处有股灵力在波动。他们急忙将焦木翻开,可刚翻了没多久,气息却又消失去,只见得底下一堆的灰。
成远文俯下身查看,明楚轻也俯下身来,伸手就要抓一把,想扑开那些灰看看里面是什么。
成远文用立马用折扇制止了他。
“这是骨灰。”
“骨灰?”明楚轻吓得立马收回了手,“幸亏没下手。”
林空云倒没有什么惊讶之意:“许是没有逃出来的。”
成远文却感觉不对:“昨夜下了那么大雨,木梁都已浸湿,怎还会烧得如此?”
“这怕是与方才那股灵力波动有关。”
说罢,林空云眼睛微微闪动,下一刻便变成了金色。他环视四周,成远文和明楚轻身上灵力气息尽数浮现在他眼中,然而除了他们身上的灵力,他再没看到其他的灵力气息。
躲在暗处的苏落枫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诸无之眼?他竟是浩淳林氏之人,方才那位女子唤他阿云,他们若真是山雨门的人,想来,他便是浩淳林氏的神力继承者——林空云了。
幸亏圣心石的灵力乃是天地灵气,不会被察觉到。
“可看出了什么?”成远文问道。
林空云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正常瞳色,他摇摇头:“没有,”又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估计又要下雨了,“先回去吧。”
如此,也只好先回去。
他们朝苏落枫的方向走去,苏落枫紧挨着墙,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等他们经过时,毫不见得一旁有人。
等他们离去,苏落枫才走了出来。虽没有什么发现,但方才那位大娘,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天空乌云密布,这一地域的雨水倒也有许些多,雨才停了没多久,便又下起了磅礴大雨。
苏落枫没有打伞,站在了那位大娘家的屋檐下。
她向外伸出手,任那冰凉的雨水落在掌心,但她却没有任何感觉,没有雨水的触碰感,也没有雨水的冰冷感。此时的她,心里还藏着许多事,堵得她闷慌。
屋里的大娘隐见窗外有道身影,从窗上的破洞望了望,那道身影大概是想在她的屋檐下躲雨。
雨水愈大,飘到了窗户上,苏落枫也向后挪近了些。
大娘没有看见她的模样,只是觉得她大概只是位十七的少年罢了。经过许久的思想挣扎,她还是决定让苏落枫进来。
她打开了窗,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轻声问道:‘‘你要进来吗?”
苏落枫看了过来,小心问道:“可以吗?”
大娘关上了窗户,开了门迎她进来。
“进来吧。”
苏落枫走到门口,道了谢后才进了屋。
放眼望去,屋子并不宽敞,屋顶还有些漏水,地上许些潮湿。
入门右手便是一张简陋的床榻,被子既是单薄又满是补丁,而入门对着的是一张破旧的桌子,还阙了一脚,旁边还有一张椅子,似乎是刚制的,工艺倒是精巧,入门左边有两扇木门,隔得些远。
她在大娘的示意下,在桌旁落了脚,大娘则是走入了两扇门中较旧的一扇里,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件披风。
披风很大,倒像是一个高大男子穿的,而她的身形似乎要小些。
大娘将披风递给她,并歉意地道:“我这没什么衣裳,就先将就着吧。”随后便又入了门中。
她看了眼披风,却并不打算穿上。
望着大娘的举动,她着实感到迷茫。既是怪异,但却又觉得正常,实是不知她是否与异火有关。
她沉思半刻,起身将披风放到了椅子上,目光扫过整个屋子,却并未感知到有半点灵力。
还真是奇怪啊。
于是捧起披风坐回到椅子上,静静听着雨水打落的声音,还顺手用灵力止住了屋顶的漏洞。
一盏茶,一炷香……
时间就这样过去,转眼已是未时,雨却仍未停下,也未曾转小。这期间,大娘都未曾出来过。
她也不理会大娘,更不想再继续等雨停下,放下披风便走出了这房子。她想趁现在雨大,外面少人,去废墟处看看。
她离开后,一位身着青裳的女子拿起了椅子上的披风,纤细的手指顿了顿,最后放下了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