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浮尘往》懈酒儿

11、偷果贼

　　苏落枫左手撑着脸，右手捣弄着干草，不改声色。

　　“苏崤。”

　　之后的时间里，没有人去理会她和娜得，只在那聊着城中的瘟疫。

　　花雨墨率先起了头。

　　“说正事，城中现在是何状况？”

　　君少行道：“瘟疫肆行，得瘟疫之人大多集中在此，未得之人如今是闭门不出，而且听城中的人家说，瘟疫是在两年前染起的。”

　　“两年都未能治得了这瘟疫？”成远文道。

　　两年都未能治好这瘟疫，这座城在煎熬中度过了两年，那还有多少人是活着的？

　　千术皱了皱眉，道：“这瘟疫很是奇怪，与其他瘟疫大不相同。”

　　“何异？”成远文道。

　　千术语气变得许些沉重：“无论是药物还是灵丹仙草，都无法将其治好，反而会让其越来越严重。”

　　此时苏落枫捣弄干草的手停住了，心里想着千术说的话。

　　灵丹仙草只会适得其反？或许，他说的未必准确。

　　她扔掉了手里的干草，起身去捣弄那些药材去了，几人只在讨论着，没人想去注意她，唯独花雨墨。

　　烛火微亮，她看不太清那些药材，因为她的眼睛看不见色彩，且她又没有嗅觉，很多药材都只能靠摸索和味觉去辨认。不过她本来也没有味觉的，只是那次事情之后便有了些。

　　她抓了点灶台上的药材，放了少许到口中，却发现味觉好像也不灵了。无奈的她叹了口气，抬头却见窗上似乎放着什么东西，便走去拿了起来。

　　窗台上的东西是一块叠得整齐的粗布，可推开才发现，里面裹着的是针炙。

　　针灸啊，倒莫名有些熟悉了。

　　她虽不记得过去，但对于过去的东西，难免会有些熟悉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他们聊到了哪儿，只听花雨墨的声音。

　　“你们是一同下的山？”

　　赵殊然诧异道：“为什么这么问？”

　　花雨墨右手撑着脸，右手拿起一根干草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前些日子空吾与邱止争大吵了一架，邱止争老先生还说大比试时自己的弟子是一定要把空吾的弟子全部碾压下去的。”

　　君少行干咳了两声：“那是之后的事，我们还是先解决瘟疫的事吧。”

　　“是啊。”赵殊然也顺势道，“而且我和哥哥本是因为想来见证一下此城的繁盛才来的，只是恰巧遇到了他们，可没藏心思。”

　　虽是这么说，但藏没藏心思谁也说不准。

　　“哥哥？”明楚轻看着那两位黄裳少年，长相却是相像，才怪异道：“你们是亲兄弟？”

　　“啊？这……这看不出来吗？”赵殊然道。

　　林空云也是敲了明楚轻脑袋一记，道：“这不是重点！”

　　明楚轻疼得双手悟着被敲的地方，小声嘀咕。

　　“说话就说话，老敲我头干嘛。”

　　听着他们的吵闹声，苏落枫将针炙连同粗布一起收好。

　　窗外吹来微风，拂过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同时也吹来了一些威胁。她寻着那威胁的气息，紧紧盯着窗外。

　　突然，一个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她飞来，她略微侧过身，那东西便与她擦肩而过，又被她用两指夹住。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娜得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的，她这一侧身正好就撞到了娜得。

　　眼见两人同时摔去，苏落枫紧握着手里的东西，将娜得拉到自己身前，让自己给娜得做肉垫。然而下倾的趋势却在刹那间停了下来，她也清晰地感受到背后的东西在撑着她。

　　趋着这个支撑，她立即调整身站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撑住她的人是花雨墨。

　　她小声道了谢：“多谢。”

　　即使她再不情愿，人家也算是帮了她，还是要感谢一下的。

　　闻见动静后，众人也赶了过来，却见此时窗外平静不已。

　　娜得也松开苏落枫，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后了几步，才小声道：“对不起，苏公子。”

　　苏落枫没有怪罪她：“无事，不过你为何要过来？”

　　比起问有没有事，她更想知道娜得为何要过来，她与娜得并不算认识的。

　　娜得埋下头，低声道：“她说外面有人，你的位置很危险，我就想来告知于你。”

　　“她”说的就是娜得体内的鬼魂。

　　“这样啊。”

　　苏落枫没有太纠结，而是看向了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是一根棕黄色的羽毛，大约五寸长，还散发着黑气，但对苏落枫没有丝毫影响。

　　几人看着那根羽毛，却不知是何，只以为是普通兽类的，便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黑气上。

　　林空云也是一眼就认出了那黑气。

　　“魔族的气息。”

　　“魔族？”君少行一怔，道，“五百年前魔族战败，如今还敢出来作乱。”

　　五百年前魔族与人族于人魔交界处——川谷大战，最后是以魔族战败告终。

　　也不知为何，听到君少行这么一说，苏落枫就觉得有些不适。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与魔族有什么过节，可是她看到山雨门的人时也会有不适感，难道她还与山雨门有过节？一时间她也想不通。

　　一旁的花雨墨也见着苏落枫盯着羽毛走了神，但她没有去打扰苏落枫，只是静静看着，生怕扰乱她的思绪。

　　然而此时传来娜得清冷的声音。

　　“不，不止。”

　　他们循着声音纷纷看向娜得，只见她那翠绿色的双眸紧盯着羽毛，并凝重地道：“这上面，还有鬼族的气息。”

　　鬼族？鬼界难道出乱了吗？还是说鬼族要与人族为敌？按照约定，鬼族与人族百年不犯，如今约期未至，难道是想毁约吗？

　　君少行又是惊讶是疑惑，道：“为何我并没有感知到有鬼气？”

　　“她是一魂两分，现在的她，是那半鬼魂，自然能感知到鬼气，”花雨墨从灶台上拿了几片白术，轻轻散在窗外，“而且，他手里的可是鸪鹄的毛羽。”

　　几人看向了苏落枫手里的毛羽，那确实是鸪鹄的毛羽，而鸪鹄，是魔族的第四层魔兽。

　　魔族魔兽共分七层，第一层为最顶端一层，魔兽灵力高达百万，第二层五十万，第三层十万，第四层一万，第五层上千，第六层过五百，第七层最低层，没有多大的攻击力。

　　六界中的灵兽、灵植也有分层，第一层最高有百万年的灵力，能幻化任意形态，但目前为止只有三只灵兽、四株灵植、一只魔兽有此修为。

　　夜空中明月皎皎皎，一只庞然大物在高空飞行，上面还站着一个身影。

　　那道身影缓缓张开右手，看着手里的白术，他勾了勾嘴角，将白术抛于空中，白术立刻化成了灰烬，随风散去。他的手掌还有几道冒着黑烟的划痕，是被白术所伤的。

　　千术看着苏落枫手里的毛羽，伸手讨要。

　　“可否将它给我看看？”

　　苏落枫犹豫了一下，才将毛羽递给了他。

　　然而他刚要接过就被花雨墨抢了去，他诧然道：“师姐这是何意？”

　　花雨墨冷声道：“魔气伤人，更何况是鸪鹄。以你的灵力，可抵不住它，你连这都不知道吗？”

　　他似乎还有些不服气，指向苏落枫道：“可他身上并无灵力波动，为何他却无事？”

　　苏落枫还寻思着：和我什么事？非得要扯上我。

　　“这不是你该问的。”

　　说罢，花雨墨将毛羽收入了储存空间里，丝毫不理会其他人是何感受。

　　此时敲门声传来，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众人死死凝视着门口，都做着戒备之势，除了花雨墨。

　　君少行一行人内心还是有些害怕的，若来人是带着鸪鹄前来，以他们的修为，定是斗不过的。

　　君少行手放剑上，缓缓向门走去，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心脏要跳出一来般。

　　敲声变得紧凑了，大概是来人已经不耐烦了，生怕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待君少行开门的瞬间，千术夺剑出现在门口，将剑抵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整个人呆住，愣愣地看着他。

　　“千术，你这是？”

　　这熟悉的声音，是张务知？

　　千术抬眼看去，果真是张务知。他身后还有一对父子，被这一幕吓得紧抱到了一起。他们即是苏落枫几人在路上遇见的那对父子。

　　见此，千术连忙收了剑，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等回了屋，千术才将方才发生的事告与张务知。

　　长夜漫漫，微风吹得凉爽，但也悄然离去。转眼天已是蒙蒙亮，屋内的人还在休息着，唯独苏落枫醒了过来。是被饿醒的。

　　她真的觉得肉躯太麻烦了，时不时的就饿了，而且她这人还很挑食的。

　　她起身轻轻拍去了身上的干草，小心翼翼地向门外走去，在经过花雨墨时她还特意看了一眼。因为花雨墨实在是太敏感了，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惊醒。

　　出到门外，一眼看去院中挤满了人。他们躺在地上不知是不是睡过去了，双目紧闭，却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透露着无法掩饰的痛苦。

　　她向院外走去，但刚落下一脚步就要想着下一步该落在哪。再落下一步时，脚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一手朝她落去。

　　来不及思考，她纵身跃起在院门下轻盈落地，才躲过了那人的手。虽然用不了灵力，但她的轻功还是很好的。
　　眼下无人惊醒，她转身便要离去，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叫住。

　　“你要去哪儿？”

　　听这声音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属花雨墨没错了。

　　她没有看过去，即使花雨墨走来她身旁她也不放心上，迈开步伐就走去，却被花雨墨拦住。她才不耐烦地道：“我去哪不需要向你汇报。”

　　说罢她又要动身，却见花雨墨走在了她的前面，并道：“来时看到那边的果子熟了，去的话就跟上。”

　　她愣在了原地，心想着：她知道我……难道契约是将我的感觉和视觉与她联系在了一起？可是到现在为止我好像都没有感受到过她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半肉躯的缘故吗？

　　见人还没有跟上，花雨墨又道了句：“不来吗？”

　　她回过神来，淡声应着。

　　“来了。”

　　从平业药庄出来往东行不到一里，有棵果树，长得较高，因而显眼，在入城的时候花雨墨无意间看到了。

　　苏落枫站在墙外树枝下，不由问道：“这算不算是偷？”

　　那棵果树是长在别家院子里的，只是果树比较高，有些树枝爬过院墙长到了外面。

　　“不算，”花雨墨摘下一颗又大又红的果子丢给她，“瘟疫肆行，或许里面的人早死了。”

　　“看来你是没少干这事，这么淡定。”

　　她用袖子擦了擦果子，掀起面纱随意咬了一口，全然无味。

　　花雨墨先是沉默了一下，才道：“城中有瘟疫，你也敢随意掀起面纱？”

　　她也不管什么了，直接将面纱摘掉。

　　“有什么不敢的。”

　　说罢，又随手摘下一颗较大的果子抛给了花雨墨。

　　“而且，如果真的是瘟疫，你觉得凭面纱就能让你不染瘟疫？”

　　花雨墨看着她抛来的果子，没有下口的意思。又大又青的果子，看着就没熟。

　　“所以，这不是瘟疫？”

　　“我不敢肯定，我只是怀疑。”又看向了花雨墨手中不动的果子，“怎么，嫌弃啊？”

　　没熟的果子看着就不好吃，她怎么下得去口。她抬眼看了一下苏落枫，想着她是不是故意的。但最后她什么也没说，把果子塞回给苏落枫。

　　苏落枫有些不知所措，正欲开口，却见树上有东西朝她飞来，被花雨墨一指轻松弹掉，撞到果树下的围墙上砸了个稀碎，散落一地。

　　两人定睛一看，那是颗果子。随即树上便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

　　“偷果贼！偷我家果子还咒我们死，看我不砸死你们！”

　　她们寻声音看去，只见树上攀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男孩朝她们扔下好几个果子，但都被她们轻松躲过，他却仍不肯罢休，又一连扔了几个。

　　两人无意纠缠，飞身跃上对面的屋檐又翻过了屋顶，在屋前的院中落了身。

　　这家屋子门窗是开着的，院子不大，很是杂乱，到处是竹竿、破布。屋前有个大水缸，旁边放着劈好的木柴，已经腐朽生了青苔。这里似乎很久没人住了。

　　她们索性进了屋里，破旧的屋门似乎一碰就倒。屋里布满了灰尘，像是蜘蛛的巢穴一般，到处都是蜘蛛网。

　　屋子很小，也很寒酸，只有一桌一床，硬硬的床板上只有一层干草和厚厚的灰尘。桌边也只有一张小木凳，桌上则放着一碗、一筷、一碟饭菜。也不知是放了多久，已经干硬不成样，倒是大多的灰尘、和蜘蛛网。

　　苏落枫用食指在桌上轻轻一抹，沾起了许多灰尘，她看了眼桌上的划痕，便弹去了手上的灰尘。

　　“看来许久没人住了。”

　　花雨墨道：“瘟疫两年前染起，那么这屋的主人是死在外头了？”

　　苏落枫白了她一眼：“别天天想着人家死，人不死都得被你咒死。”

　　花雨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旁的干草。其实她说的并不是玩笑话，是认真的，只不过不确定而已。

　　苏落枫也将她晾在了一边，扫了一眼屋内，无意间看到窗台上有块凸起的地方。她走近看去，是一块粗布，总感觉有些熟悉，她随即将它展开，果然，里面是一些针炙。

　　此时花雨墨走了过来，她便顺势将东西给了花雨墨。

　　“拿着。”

　　随后她又从袖兜里拿出了昨夜在药庄窗台上发现的粗布，她将粗布打开，对比了花雨墨手上的，发现两块粗布的布料都一样，且针灸的数量和摆放的方式都一样：

　　第一根与第二根的方向相反，第三、四根又与第二根相反，第五、六、七根又与第三、四根相反。依此势摆放下去。

　　花雨墨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这屋的主人和药庄的主人是同一人。”

　　“所以他去了何处？”

　　“没准已经死了。”

　　“除了死，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苏落枫都有些无语了。

　　花雨墨不改面色道：“在外头没活成。”

　　苏落枫无语地撇了下嘴，实在不明白这人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让人无语的话的。

　　旭日东升，成远文被光亮惊醒，他察看了一下四周，其他人都还睡着，却不见花雨墨和苏落枫的踪影。他赶忙去叫林空云和明楚轻。

　　“阿云，楚诚。”

　　林空云和明楚轻被声音惹醒，但明楚轻还挣扎着不想醒来。于是成远文凑近他们二人小声道：“师姐不见了，还有苏崤。”

　　林空云闭着双眼很是平静：“又不是第一次了，谁知道她去哪了，反正到了时候她自己会回来，至于苏崤，大概和她在一起。”

　　明楚轻也迷迷糊糊道：“是啊，师姐可用不着我们操心。”接着慵懒地打个哈欠就睡了过去。

　　然而他刚睡下，就听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光亮也随之照入屋内，将屋里的人惊醒。

　　“师姐？”

　　成远文转头看去，却见花雨墨一手提着什么东西，用旧而带些灰尘的粗布包裹着，还鼓鼓的，他疑愣道：“这是？”

　　花雨墨二话不说将手里的东西丢给他，苏落枫此时从外面进来，瞥了一眼他手上的东西，道：“打开就知道了。”说罢就去翻捣药材去了。

　　他疑惑地解开粗布上的结，几个巴掌大的红果子立马掉了下来，而他手上还捧着许多没有掉下去。

　　这些果子是苏落枫她们后来折回去摘的，那时候恰好小男孩不在。

　　掉落的果子滚到了明楚轻和千术的面前。看着身前又大又鲜红的果子，明楚轻两眼放光，捡起一颗用衣服擦了擦，还不忘问道：“师姐，你们从哪弄来的果子？”说完就要将果子往嘴里送。

　　千术看着那些果子，总感觉分外眼熟，于是拿了颗来仔细端详，猛然一惊，立马叫道：“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