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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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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医院高层病房的窗户,温柔地洒在顾纪筠苍白的脸上。他躺在病床上,指尖轻轻划过床头柜上那只小小的银色枫叶吊坠——这是宋寒山昨天来看他时留下的。
"感觉怎么样?"陆明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手里提着一袋新鲜的水果,塑料袋上凝结的水珠在晨光中闪闪发光。
顾纪筠转过头,目光落在陆明宇身上。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还好。"他轻声回答,声音因为刚醒来而有些沙哑。
陆明宇将水果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主治医生说,这次的放疗反应比预期的要温和。"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顾纪筠微微点头。他知道陆明宇为什么会在这里——作为学生会副主席,他有责任代表学校探望生病的同学。但他也隐约感觉到,这个总是带着审视目光的少年,似乎对他的病情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你母亲……是神经科医生?"顾纪筠突然问。
陆明宇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是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主攻神经退行性疾病。"
顾纪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吊坠的边缘。"那她有没有说过……像我这样的情况,还有多少时间?"
陆明宇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刚刚抽出新芽的梧桐树上。"医学上的事,我不懂。"他最终回答,"但我母亲常说,人的意志有时候比药物更有效。"
顾纪筠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是吗?"他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真是太好了。"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和仪器的轻微蜂鸣声。陆明宇看着顾纪筠沉睡般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少年,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温暖。
周三下午,宋寒山在物理实验室里调试着那台旧款的天文望远镜。这是他和顾纪筠初遇时使用的型号,镜筒上还刻着"CM-2023"的字样。
"需要帮忙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口响起。
宋寒山抬起头,看到同班的女生林溪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叠实验报告。"不用,谢谢。"他礼貌地回答,继续专注地调整着焦距。
林溪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他身边,好奇地看着那架古老的望远镜。"你在做什么?"她问,"这是准备下周的观星活动吗?"
"嗯。"宋寒山简单地应了一声,心思却全在那枚微小的十字丝上。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明宇匆匆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宋寒山,"他喘着气说,"顾纪筠……他在图书馆晕倒了。"
宋寒山的心脏骤然一紧。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跑。林溪惊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不知所措。
"需要帮忙吗?"她下意识地问。
陆明宇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不用。"他简短地回答,快步跟上宋寒山的脚步。
走廊里,两个少年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宋寒山的脑海里闪过顾纪筠苍白的脸、颤抖的手指,还有他总是带着一丝脆弱的笑容。
"他……现在怎么样?"宋寒山忍不住问。
陆明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已经送到校医院了。医生说……可能是贫血引起的。"
宋寒山没有再问。他知道陆明宇没有说出来的话——贫血,只是一个最善意的推测。
校医院的病房里,顾纪筠躺在病床上,脸色比纸还白。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低声和陆明宇说着什么。
宋寒山赶到时,正好听到医生说:"……红细胞计数明显下降,这和他长期服用的靶向药有关。建议立刻联系家长,考虑住院治疗。"
陆明宇的眉头紧锁。他拿出手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拨打那个号码。
"我来打。"宋寒山走上前,从陆明宇手里拿过手机。他知道顾纪筠的父母远在国外,这个电话,他必须亲自打。
陆明宇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平时的锐利和审视,反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谢谢。"他低声说。
宋寒山没有回答,走到窗边拨通了电话。阳光透过玻璃,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仿佛在演绎一场无声的戏剧。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宋寒山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明了情况。电话那头传来顾纪筠母亲焦急的声音,夹杂着时差带来的疲惫和担忧。
挂了电话,宋寒山转过身,看到陆明宇正站在病床边,默默地整理着顾纪筠散落的病历资料。阳光照在两个少年身上,在地板上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剪影。
"他会没事的。"宋寒山走到陆明宇身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陆明宇抬起头,看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因为他是顾纪筠。"宋寒山回答,眼神异常坚定,"他不会轻易放弃。"
陆明宇沉默了。他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少年,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同样年轻却异常沉稳的宋寒山,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固执,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傍晚时分,顾纪筠醒了过来。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宋寒山和陆明宇。
"我……怎么在这里?"他有些茫然地问,试图坐起身,却被宋寒山按住了肩膀。
"别动。"宋寒山的声音很温柔,"你在图书馆晕倒了,我们送你来医院。"
顾纪筠点点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只银色的枫叶吊坠上。"它……还在。"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然在。"宋寒山拿起吊坠,轻轻放在顾纪筠的手心,"我说过,我会一直在这里。"
顾纪筠握住吊坠,指尖传来熟悉的温度。他看着宋寒山,又看看站在一旁的陆明宇,突然笑了笑。"你们……好像我的左右护法。"
宋寒山也笑了,眼底却有些湿润。陆明宇别过头,假装看窗外的景色,肩膀却微微颤抖。
"医生说,你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宋寒山轻声说,"你父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顾纪筠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可能要错过下周的观星活动,错过和宋寒山一起看象限仪座流星雨的约定。
病房里安静下来。窗外的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给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寒山,"顾纪筠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次没有挺过去……"
"不许说这种话!"宋寒山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你会没事的,顾纪筠。你必须没事。"
顾纪筠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笑了笑:"好,我不说。"他顿了顿,又看向陆明宇,"明宇,你母亲……是神经科医生,对吗?"
陆明宇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顾纪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陆明宇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顾纪筠的声音有些哽咽,"请你……帮我记得宋寒山。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宋寒山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明宇看着顾纪筠苍白却异常认真的脸,又看了看宋寒山泛红的眼眶,最终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三个少年身上。病房里没有了往日的压抑和沉重,反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伤感却又充满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