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落时见你》木冰然

14、玉兰花

　　山顶日出的光晕还未从记忆里淡去，新学期的铃声便在校园里响起。顾纪筠背着书包走进教室时，窗台上的绿萝已抽出新叶，阳光透过玻璃落在课桌上，在摊开的物理竞赛资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林溪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错题本，推到他面前：“这是我整理的力学易错点，你住院时落下的章节，我们可以每天放学后留半小时一起补。”

　　顾纪筠指尖拂过错题本上工整的字迹，抬头时正好对上林溪明亮的眼睛，他轻声道：“谢谢你，又给你添麻烦了。”“我们不是要一起参加竞赛吗？”林溪笑着拿起笔，“少了你这个对手，多没意思。”说话间，宋寒山抱着一摞天文学杂志走进教室，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顾纪筠的座位，在看到他指尖那枚星轨戒指时，嘴角悄悄弯了弯，将其中一本最新刊轻轻放在顾纪筠的桌角。

　　“这期有关于伴星轨道的新研究，你可能会喜欢。”宋寒山的声音比往常低了些，指尖碰到书页时又迅速收回，仿佛只是寻常的同学间分享。顾纪筠拿起杂志，封面上的星空图正与戒指上的星轨相呼应，他抬头想道谢，却见宋寒山已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三月的风带着暖意掠过校园，操场边的玉兰花悄然绽放。每周三下午的物理竞赛集训结束后，宋寒山总会推着自行车陪顾纪筠走一段路。起初是顾纪筠的康复训练需要慢走，后来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习惯。这天路过玉兰树下时，一阵风卷起几片花瓣，落在顾纪筠的肩头。宋寒山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拂去，指尖在半空停顿片刻，最终只是指着枝头的花苞笑道：“听说玉兰花的花期只有十天，下周我们再来，说不定能看到满树花开。”

　　顾纪筠望着他指尖指向的方向，忽然想起住院时宋寒山给他读的诗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原来真的有花会在清晨落下露水。”宋寒山听着他轻声念诗，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两人并肩走在落满花瓣的小路上，只有自行车轮碾过地面的轻响，和偶尔掠过的鸟鸣，在空气中织出细碎的温柔。

　　物理竞赛的初赛渐渐临近，顾纪筠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公式和推导过程，宋寒山偶尔会在他的笔记旁写下补充思路，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关键步骤。一次晚自习，顾纪筠对着一道电磁学难题皱紧眉头，宋寒山悄悄递来一张纸条，上面画着清晰的受力分析图，末尾还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顾纪筠抬头看向他，宋寒山立刻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耳朵却悄悄泛红。

　　陆明宇不知何时也加入了他们的学习小组，偶尔会带些自己做的手工饼干来。“我妈说多吃甜食能让人思路清晰。”他把饼干盒放在桌上，视线在顾纪筠和宋寒山之间转了转，忽然笑道：“上次我在天文馆看到一款星图拼图，你们要不要一起拼？”顾纪筠还没开口，宋寒山便先接话：“好啊，周末我们可以去图书馆拼，那里安静。”

　　周末的图书馆里，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在木质长桌上，拼图的碎片在桌上铺开，像散落的星光。陆明宇负责拼边缘的轮廓，顾纪筠和宋寒山则专注于中间的星轨部分。当最后一块拼图落下时，完整的星空图在眼前展开，“纪筠星”的位置恰好对着顾纪筠的指尖，而旁边的伴星正与宋寒山的手相临。陆明宇看着这一幕，悄悄收起手机里刚拍下的照片，借口去接水，给两人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你看，这两颗星的轨道比杂志上画的还要近。”顾纪筠指着拼图上的星轨，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宋寒山顺着他的指尖望去，目光落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忽然轻声道：“其实我做戒指的时候，查了很多资料，想让它们的轨道更贴合，就像……”他的话没说完，图书馆的闭馆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未尽的话语。顾纪筠看着他微红的耳尖，心跳莫名加快，连忙收拾起拼图盒，轻声道：“我们该走了，不然管理员要催了。”

　　四月的雨来得突然，集训结束那天，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宋寒山从书包里拿出一把伞，自然地举在顾纪筠的头顶：“我送你回家吧，雨好像一时停不了。”伞面不大，两人并肩走在雨巷里，肩膀偶尔会轻轻碰触，顾纪筠能闻到宋寒山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着雨水的清新，在鼻尖萦绕。路过顾纪筠家楼下的便利店时，宋寒山忽然停下脚步：“等我一下。”

　　他跑进雨里，很快拿着两杯热牛奶跑回来，把其中一杯递给顾纪筠：“刚煮好的，暖暖手。”顾纪筠接过牛奶，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心口，他看着宋寒山被雨水打湿的发梢，轻声道：“你也快喝吧，别感冒了。”宋寒山笑着点头，却把自己的杯子往顾纪筠那边递了递：“你先喝，我不冷。”

　　雨渐渐小了，顾纪筠站在单元楼门口，看着宋寒山撑着伞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除夕夜爷爷说的话：“纪筠啊，有些人对你的好，藏在细节里，要慢慢品。”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热牛奶，又摸了摸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正像春天的花苞一样，悄悄积蓄着绽放的力量。

　　物理竞赛初赛的成绩公布那天，顾纪筠和林溪、宋寒山都顺利晋级。放学后，三人一起去庆祝，陆明宇特意赶来，带了一个定制的蛋糕，上面用奶油画着星空和物理公式。“恭喜你们，”陆明宇切了一块蛋糕递给顾纪筠，“接下来的复赛，也要一起加油。”顾纪筠接过蛋糕，看向坐在对面的宋寒山，他正低头用叉子拨弄着蛋糕上的奶油，仿佛在勾勒着什么，抬头时正好与顾纪筠的目光相遇，两人都默契地笑了。

　　暮色渐浓时，宋寒山送顾纪筠回家。走到巷口时，顾纪筠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宋寒山：“这是我整理的天文学笔记，里面有一些关于伴星的疑问，你有空可以帮我看看吗？”宋寒山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封面时，能感受到顾纪筠留下的温度，他认真地点头：“我今晚就看，明天给你答复。”

　　顾纪筠看着他握紧笔记本的模样，忽然轻声说：“宋寒山，谢谢你。不管是住院的时候，还是现在，一直都谢谢你。”宋寒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抬头望着顾纪筠的眼睛，夜色里，那双眼睛像盛满了星光，明亮又温柔。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声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是朋友。”顾纪筠重复着这句话，心里却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他转身走进单元楼，在楼道口回头望去，宋寒山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本笔记本，像握着一件珍贵的宝物。晚风拂过，带来玉兰花的香气，顾纪筠忽然觉得，或许有些感情，不必急于表白，就像天上的星星，只要一直陪伴在彼此的轨道旁，总有一天，会等到星光交汇的时刻。

　　回到家后，顾纪筠打开窗户，看着窗外的夜空。城市的灯光有些亮，却依然能看到几颗明亮的星星。他想起宋寒山说过的话，“就算只有一瞬，也要把光留在彼此的世界里”，指尖轻轻摩挲着戒指上的星轨，忽然觉得，此刻的陪伴，或许比任何表白都更珍贵。而那本递出去的笔记本里，夹着一片风干的玉兰花瓣，那是他在操场边捡的，想送给宋寒山，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悄悄夹在笔记里，当作一个小小的秘密。

　　宋寒山回到家后，立刻翻开顾纪筠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清秀，每一页都写满了认真的思考，在关于伴星轨道的疑问旁，还画了小小的问号，像在俏皮地提问。翻到最后一页时，一片玉兰花瓣从书页间滑落，浅粉色的花瓣已经风干，却依然保留着淡淡的香气。宋寒山捡起花瓣，轻轻夹回笔记本里，指尖在花瓣上停留片刻，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就像笔记本里的疑问，等待着被解答，也像他心里的感情，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