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镇人》仙人淇

62、归墟再临

　　绝对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了新出现的密道。身后石壁合拢的细微声响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包括清道夫们可能的搜寻声和那无处不在的、令人不安的槐树根须的蠕动感。这里的气息更为古老沉寂，尘埃味混合着一种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矿物气息，仿佛深入了山腹的核心。

　　唯一的光源，再次只剩下凌寒指尖那一点摇曳欲灭的冰蓝色微光。它照亮了脚下粗糙的石阶，以及陈胥那张因接连不断的惊吓而彻底失去血色的脸。

　　“刚……刚才那是……”陈胥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语无伦次，仿佛还没从绝处逢生的剧烈转换中回过神来。

　　凌寒没有回答，她正全神贯注地探查这条新密道。通道比之前的更为狭窄陡峭，几乎是垂直向下延伸，石壁开凿得十分粗糙，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的痕迹，更像是天然形成的裂隙后被稍加利用。这里没有那些令人不适的槐树根须，但空气却更加滞重冰冷，带着一种仿佛能凝固思维的静默。

　　她的指尖抚过石壁，通幽之力细细感知。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她微微蹙眉。这里的岩石结构异常古老且稳定，似乎蕴含着某种微弱却广袤的镇压之力，与书院地表那些建筑残留的符文阵法同源，却更为原始和强大。

　　“跟上。”凌寒的声音打破了几乎令人发疯的寂静，她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安抚陈胥，生存是当前唯一的目标。

　　陈胥挣扎着爬起来，拖着伤腿，艰难地跟在凌寒身后。向下攀爬的过程异常辛苦，石阶湿滑，无处借力。凌寒的肩伤和枯竭的灵力让她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她始终沉默，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计算着每一步落点，节省着每一分气力。

　　向下大约攀爬了近百米，通道终于趋于平缓，并开始水平延伸。前方的黑暗似乎也变得略微稀薄了一些，空气中那股矿物气息愈发明显，甚至带上了一丝极微弱的能量流动感。

　　忽然，凌寒停下脚步，指尖微光骤然熄灭。

　　“怎……怎么了？”陈胥立刻紧张起来，几乎要撞上她的后背。

　　“前面有光。”凌寒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自然光。”

　　陈胥努力睁大眼睛望去，果然，在通道的尽头，隐约透出一种极其微弱的、非人工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深夜透过云层的极星微芒。

　　两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通道尽头是一个拐角，那幽蓝光芒正是从拐角后透出。

　　凌寒示意陈胥留在原地，自己则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贴壁滑行，缓缓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拐角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另一个石窟或密室，而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他们所在的通道出口，位于这片巨大空间上方数十米高的崖壁之上，仅是一个不起眼的裂缝。

　　而这片地底世界的光源，来自空间底部一片广阔无垠的、静止的地下湖。湖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纯净、仿佛不属于人世的幽蓝色，水面平静如镜，没有一丝涟漪，倒映着空中并不存在的、如同星屑般闪烁的微小光点，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神秘的蓝辉之中。湖中心，似乎隐约有一座小岛的轮廓，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最令人震撼的，并非这幽蓝湖泊本身，而是湖泊四周——无数巨大、晶莹、如同水晶簇般的结晶体从湖底生长而出，直刺向上方的黑暗穹顶。这些晶体柱散发着与湖水同源的微光，内部仿佛有液态的能量在缓慢流动，构成了一个庞大、复杂、且自然形成的奇异阵列。一股庞大、古老、却又中正平和的能量场弥漫在整个空间，让凌寒几乎干涸的灵觉都感到一丝微弱的滋润，同时也让她本能地感到一种敬畏。

　　这里绝非“塔”组织或书院所能建造的地方。它更古老，更……神圣？或者说，是某种自然形成的、强大的能量节点和封印核心。

　　凌寒的目光迅速扫过崖壁。在她们出口的下方不远处，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极为险峻的小径，蜿蜒向下，通向湖泊边缘。小径上布满了碎石，看起来年久失修，但似乎是唯一的下行路径。

　　同时，她也敏锐地注意到，在湖泊对岸的远处，隐约有几个类似平台或洞口的结构，似乎还有其他路径通往此地。这意味着这里并非绝对安全。

　　她退回通道，快速对陈胥说明了下方的情況。

　　“湖……湖底会不会有东西？”陈胥对任何未知的水体都产生了强烈的恐惧，尤其是刚刚经历过那个漆黑的水潭。

　　“不知道。”凌寒回答得干脆利落，“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下面的能量场很特殊，或许能干扰追踪，也可能隐藏着出路或线索。”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手中那枚再次沉寂下去的青铜铃铛，“那位凌家先人指引我们来此，必有深意。”

　　她再次尝试向铃铛注入微弱的灵力，但这次铃铛毫无反应，只是那“清心”二字在幽蓝微光的映照下，似乎流转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泽。

　　没有犹豫的时间。凌寒率先踏上那条险峻的小径，陈胥只能咬牙跟上。下行过程比想象中更为艰难，小径最窄处仅容半脚站立，下方就是数十米的深渊和那片静谧得诡异的幽蓝湖泊。

　　凌寒全神贯注，将通幽之力的感知提升到极限，不仅要稳住自身，还要时刻留意陈胥的状况，以免他失足坠落。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肩胛骨的疼痛愈发尖锐。

　　就在他们下行到一半高度时，异变突生。

　　上方他们来时的通道裂缝处，隐约传来了人声和光线。

　　“妈的！这裂缝后面真有路！”

　　“快看！下面那是什么鬼地方？”

　　“好像有动静！是不是那两只老鼠？”

　　“塔”组织的清道夫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那条隐秘的通道入口。

　　凌寒眼神一凛，立刻低喝：“快！加快速度！”

　　然而，陈胥本就腿脚不便，在极度惊恐和催促下，脚下猛地一滑，几块碎石哗啦啦地滚落下去，他本人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向深渊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凌寒猛地回身，一把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巨大的下坠力道扯得她肩伤瞬间崩裂，剧痛几乎让她晕厥，但她咬紧牙关，硬生生将陈胥拽了回来，两人紧紧贴附在崖壁上，险象环生。

　　而这一番动静，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在那边！崖壁上！他们想下去！”上方的清道夫大叫起来，几道光柱立刻锁定了他们两人。

　　“抓住他们！死活不论！”那个阴沉的声音下令。

　　紧接着，破空声响起。并非箭矢，而是几道闪烁着阴邪符文的骨钉。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射向凌寒和陈胥。

　　凌寒瞳孔骤缩。她此刻一手要抓住陈胥，一手需扣住岩壁维持平衡，根本无力闪避或格挡。灵力枯竭，甚至连最简单的防护法诀都无法施展。

　　就在这绝望之际——

　　嗡！

　　她怀中那枚一直与青铜铃铛隐隐共鸣的身份玉蝉，突然自行变得滚烫。同时，下方那片静谧的幽蓝湖面，无风自动，泛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那几枚激射而至的符文骨钉，在进入这片地下空间弥漫的奇异能量场范围后，其上的阴邪符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消解！飞至半途，便如同失去了所有力量般，纷纷坠落下去，没入幽蓝的湖水中，连一丝水花都未曾溅起。

　　上方传来清道夫惊疑不定的声音：“怎么回事？法术失效了？”

　　“这鬼地方有古怪！能量场干扰太强！”

　　凌寒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线生机。这片奇异的地下湖泊空间，似乎天然克制那些阴邪污秽的法术和能量。

　　她不再犹豫，忍着剧痛，低喝一声：“抓紧我！”说完，她松开扣住岩壁的手，用尽最后力气，拉着陈胥，主动向着下方那片幽蓝的湖水纵身跃下。

　　“啊——！”陈胥的惨叫在空旷的地底空间回荡。

　　上方清道夫的惊呼和咒骂声迅速变得遥远。

　　下坠的过程中，凌寒努力调整姿势，并将所剩无几的通幽之力遍布全身，试图缓冲落水的冲击。她紧紧盯着下方越来越近的、如同巨大蓝色宝石般的湖面。

　　预想中撞击水面的剧烈冲击并未到来。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湖面的那一刻，那平静的幽蓝湖水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微微向上隆起、软化，形成了一道柔和却极具韧性的缓冲水垫。两人如同落入一团冰凉而富有弹性的凝胶之中，下坠的巨大力道被神奇地吸收、化解。

　　噗通……

　　最终，他们只是轻轻地沉入了湖水之中，甚至没有溅起多大的水花。

　　湖水冰冷刺骨，却异常纯净，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凌寒感到自己几乎枯竭的丹田，在这湖水的浸泡下，竟然生出了一丝微弱的、清凉的活力。肩上的剧痛也似乎缓解了不少。

　　她迅速浮出水面，并将呛了几口水、惊恐万状的陈胥也拉了起来。

　　抬头望去，上方数十米处的崖壁裂缝口，几个清道夫的身影正探出头来，手电光柱胡乱扫射，却似乎对跳下湖泊的两人束手无策，不敢轻易跟随跳下。

　　“妈的！让他们跑了！”

　　“现在怎么办？”

　　“这鬼地方邪门！回去报告！派人带专门工具下来搜！他们跑不远！”

　　清道夫的声音带着气急败坏和一丝对未知环境的忌惮，逐渐远去，似乎是退回通道了。

　　暂时安全了。

　　凌寒松了口气，冰冷的湖水让她保持著清醒。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和陈胥正处在湖边一片浅滩上。脚下是细腻的白色沙砾，周围是那些巨大、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水晶簇，近距离看，更加震撼人心，仿佛置身于神话之境。

　　陈胥瘫坐在浅滩上，剧烈地咳嗽着，既后怕又庆幸，脸色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凌寒的目光则投向了湖心那座隐约的小岛。一种强烈的直觉，以及怀中玉蝉持续的、轻微的温热感，都在指引着她——秘密的核心，或许就在那里。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青铜铃铛。或许，只有到达那里，才能知晓这位凌家先人最终想要守护、或是想要传达的究竟是什么。

　　而这片神秘的地下湖，又将为他们提供怎样的庇护，或是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新的探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