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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暗潮洄流 ...

  •   废弃的砖窑内,腐朽的木料和潮湿的泥土气味混杂,构成了一个临时而脆弱的避难所。凌寒背靠冰冷粗糙的砖壁,剧烈喘息渐渐平复,但每一次呼吸仍牵动着肩胛骨处的裂痛和脏腑间的隐痛。与灰衣“刻印者”的瞬间搏杀,看似干脆利落,实则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灵力和大半心神。通幽之力过度使用带来的精神上的抽痛与疲惫,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她的意识壁垒。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尖抚过那枚触手冰凉的黑色玉牌,“塔”的徽记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这不仅仅是一个战利品,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名“刻印者”的死亡,必然会引起“塔”组织的注意,他们追踪而来的速度和力度恐怕会远超之前。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处理掉那个最大的麻烦——黑色陶罐,然后与桑晚他们汇合。

      将玉牌和金属碎片、符文骨片仔细收好,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所有不适,如同重新上紧发条的机械,悄无声息地滑出砖窑。

      外面的雾气似乎比之前更淡薄了一些,但天色依旧阴沉,黎明前的寒意最为刺骨。街道上依旧空荡死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夫梆子声,单调而遥远。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利用残垣断壁和未散的雾霭掩护,向着藏匿陶罐的旧书库方向潜行。一路格外小心,通幽之力维持在最低限度的感知状态,如同无形的触须,警惕地扫描着四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或隐藏的视线都会引起她的警觉。

      幸运的是,或许是因为黎明将至,也或许是之前的混乱暂时平息,返回旧书库的路上并未再遇到拦截或跟踪。

      再次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沉重破旧的木门,书库内凝固的、带着死亡书卷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一切似乎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尘埃在从破窗透入的微光中无声飞舞。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角落那个被破烂木板和斗篷遮盖的所在。

      然而,就在目光触及的瞬间,凌寒的心猛地一沉。

      通幽之力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残留——并非陶罐本身的死寂邪气,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某种秩序感的、近乎机械般的探查能量留下的痕迹。这痕迹非常淡,显然对方也极其小心,并且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但绝不可能自然产生。

      有人来过这里!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潜入过旧书库,并且探查过陶罐所在的角落。

      是谁?巡城卫?黑虎帮?杏林春?还是“塔”组织的人?

      凌寒全身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弓,悄无声息地滑至门后阴影中,通幽之力全力展开,如同水银泻地般仔细感知着书库内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空气。

      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没有隐藏的生命气息。闯入者已经离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角落,仔细检查。遮盖物似乎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但那丝冰冷的探查能量残留,确凿无疑地萦绕在陶罐周围,甚至试图渗透进去,却被陶罐自身更强大的邪异力场阻隔、湮灭了大半。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是冲著陶罐来的。而且,其能量性质冰冷而有序,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感,不太像黑虎帮或巡城卫的手段,反而更接近“塔”组织的风格,但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是“塔”组织派出的另一批人?他们已经追踪到附近了?速度如此之快?

      凌寒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个藏身点已经暴露,不再安全。

      必须立刻转移陶罐。但能转移到哪里?这东西邪异无比,根本无法长时间随身携带,否则不等敌人找来,自己可能就先被它散发的死寂领域侵蚀殆尽了。

      一个个地点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又被逐一否定。客栈、民宅、废弃房屋……都不行,太容易暴露和波及无辜。城外?时间来不及,而且目标太大。

      就在这时,她目光扫过书库内那些顶天立地的、大部分空置了的书架,以及地上散落的、破损严重的古籍卷轴。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突然划过脑海。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不对。应该是——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想到了一個地方。归墟书院在滁州城的这处旧书库,并非孤立的建筑。它原本是书院别院的一部分,虽然别院主体大多坍塌废弃,但地下似乎还有一层,据说是当年用来存放更重要卷宗或避难的场所,入口极其隐蔽,且早已被封死多年,恐怕连苏仲书都未必清楚其具体位置和开启方法。这是她上次搜寻躲藏点时,凭借通幽之力对建筑结构的细微感知偶然发现的。

      或许……可以将陶罐暂时藏入那个地下密室?那里足够隐蔽,而且有厚重的土层和书院残留的微弱阵法隔绝,或许能更好地掩盖陶罐的气息?

      心念既定,她不再犹豫。时间紧迫!

      她快速来到书库最深处,一面看起来与其他墙壁无异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石墙前。通幽之力凝聚于指尖,细细感知着石墙的纹理和内部极其微弱的能量流动差异。片刻后,她找准了一处看似普通的砖缝,双手抵住,缓缓将一丝丝精纯的通幽之力注入其中,并非强行破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钥匙,感应着内部早已锈蚀损坏的机关核心,试图以其特有的频率与之共鸣,模拟出“开启”的指令。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神的过程。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石墙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仿佛生锈齿轮被强行撬动的“咔哒”声,灰尘簌簌落下。

      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轻微摩擦声后,面前约莫一人高、半人宽的一块墙体,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黑暗缝隙。一股更加陈腐、阴冷、带着浓厚土腥味的空气从中涌出。

      凌寒毫不犹豫,返身抱起那个被遮盖着的黑色陶罐。入手瞬间,那冰冷的死寂感和内里仿佛无数怨魂嘶嚎的悸动再次传来,让她手臂微微一沉。她强忍着不适,侧身挤进了那道缝隙。

      身后,石门缓缓无声闭合,将内外彻底隔绝。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深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通幽之力在此刻成为唯一的光源,在她脑海中勾勒出前方的路径:石阶不长,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方形石室,约莫丈许见方,四壁空空,只有中央有一个低矮的石台,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空气凝滞,仿佛千百年来都无人踏足。

      这里应该就是那处地下密室了。

      她将陶罐小心翼翼放在中央的石台上。即使在这里,那陶罐散发的邪异力场依旧让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冰冷,但似乎确实被厚重的土层和石壁隔绝了不少,向外渗透的波动减弱了许多。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虽然隐蔽,但并非久留之地,她自己更不能长时间与陶罐共处一室。

      她迅速退了出来,再次启动机关闭合石门。看着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墙壁,她稍稍松了口气。至少暂时处理掉了这个最大的烫手山芋。

      接下来,必须立刻去确认桑晚和葛老是否安全转移。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雾气正在加速消散,城市的轮廓逐渐清晰。凌寒如同幽灵般离开旧书库,向着码头区“悦来客栈”的方向快速行去。她必须赶在彻底天亮、人流增多之前找到他们。

      悦来客栈是码头区最大也最混乱的客栈之一,南来北往的客商、力夫、水手甚至一些来历不明的人都聚集于此,环境嘈杂,确实适合隐藏。

      凭借通幽之力对生命气息的敏锐感知,凌寒很快就在客栈二楼一间最偏僻、紧挨着堆放杂物的仓房、且窗户对着后方窄巷的房间里,感知到了两股熟悉的气息——一股微弱但平稳了许多的狐妖之气,以及一股带着疲惫草药气息的人类气息,旁边还有一股清新生机的柳木精之气。

      他们安全抵达了。

      凌寒心中稍定。她没有走正门,而是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客栈后墙,来到那间房的窗外,指尖轻轻叩响了窗棂。

      窗户立刻被拉开一条缝,桑晚惊喜又紧张的脸露了出来。

      “凌寒!”

      “进去说。”凌寒低声道,身形灵活地滑入窗内。

      房间狭小简陋,只有一张通铺和一张破旧木桌。胡砚清依旧昏迷着,躺在铺上,脸色不再是死灰,而是透着一丝虚弱的苍白,呼吸均匀悠长,显然解药起了效果。葛老坐在桌边,脸色依旧不太好,但眼神恢复了些神采,正在调息。看到凌寒进来,他微微点头示意。

      “你们没事就好。”凌寒快速扫视一圈,确认安全。

      “多亏了你送来的药……”桑晚眼圈微红,“葛老炼药时差点撑不住……但总算成了。胡砚清的命保住了,只是妖元受损太重,还需要很长时间调养。凌寒,你……”她看着凌寒苍白的脸色和衣袍上新增的污迹与破损,担忧不已。

      “我没事。”凌寒打断她,目光看向葛老,“葛老,您的伤?”

      “老骨头还撑得住,那禁制反噬之力暂时被老夫用药压下去了,但根除不易,需得慢慢化解。”葛老摆摆手,神色凝重地看着凌寒,“丫头,你惹上的麻烦恐怕比想象中还大。那骨片,那陶罐……还有昨夜城里似乎也不太平静。”

      凌寒沉默地点点头。她简要将昨夜遭遇灰衣“刻印者”、获得玉牌、以及旧书库可能已被发现的事情说了一遍,省略了与哑师交易的具体细节,只说自己用计甩开了追踪。

      葛老和桑晚听得脸色发白。

      “‘塔’的刻印者……竟然真的存在……”葛老喃喃道,眼中充满忧虑,“这些人都是疯子……为了他们所谓的‘真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丫头,你杀了他们的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凌寒声音平静,“所以这里也不能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滁州城。”

      “离开?去哪?”桑晚茫然道,“胡砚清这样……我们能去哪?”

      凌寒的目光落在那枚黑色玉牌上,又想起符文骨片和金属碎片。“回归墟书院。”她突然道。

      “什么?”桑晚和葛老都吃了一惊。

      “书院……书院不是已经……”桑晚想到书院的惨状和苏仲书,脸色发白。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也是最容易让他们疏忽的地方。”凌寒冷静分析,“而且,我们需要去藏典阁禁书区,找到桑晚你提到的那本记载了类似符文的禁书。那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解读骨片、了解‘塔’组织真正目的的线索。苏仲书现在注意力一定放在封锁消息、修复书院、应对巡观使上,对内部的监控反而可能出现空隙。”

      “可是……太危险了!”桑晚急道。

      “留在滁州城更危险。”凌寒语气斩钉截铁,“‘塔’、黑虎帮、杏林春、巡城卫……甚至可能还有哑师……我们已经被多方盯上,留在城里如同瓮中之鳖。唯有出其不意,或许能搏得一线生机。而且……”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我也需要回去确认一些事情。”关于凌夜的下落,关于那场灾难的更多细节,关于苏仲书和“塔”之间更深层的关系。

      葛老沉吟良久,缓缓叹了口气:“丫头说得有理。滁州已成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书院虽险,却也有灯下黑之利。老夫这把老骨头,就再陪你们闯一闯龙潭虎穴。”

      计议已定,接下来便是如何安全出城以及返回书院的路线规划。这需要从长计议,并且需要等待胡砚清情况再稳定一些。

      凌寒走到窗边,看向窗外逐渐苏醒的码头。晨光驱散了最后的雾气,却也照亮了潜藏在城市繁华表象下的无数暗流。她知道,一场更加艰难凶险的征途,即将开始。

      而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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