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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暗潮洄流 ...

  •   丹霞别院深处,时间仿佛被那面剧烈震动的八卦铜镜攫取、扭曲。每一寸空气都饱含着即将爆裂的怨念和硫磺的灼息。铜镜发出的不再是声响,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前兆。裂纹中的暗红血光如熔岩般蠕动,映照出的已不再是模糊鬼面,而是一张张清晰无比、定格在极致痛苦瞬间的面容,它们无声嘶嚎,将数百年前于此地焚尽的绝望与疯狂,一股脑地倾泻向闯入者。

      桑晚的感官几乎被这精神洪流冲垮,作为草木精怪,她对这种集中爆发的负面能量毫无抵抗力,双腿一软,若非死死抓住凌寒,已然瘫倒在地。她眼中所见,已非破败庭院,而是无数扭曲的火影、炸裂的丹炉和在其中翻滚哀嚎的人形。

      凌寒首当其冲,那精神冲击如同重锤砸在她的识海。但她眼中冰蓝色的光芒只是微微一荡,便以更强的冷冽强行稳住。通幽之力并非蛮力对抗,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滤网,瞬间分析、剥离那些狂暴的情绪碎片,只保留最核心的能量流动轨迹。她“看”到铜镜已是强弩之末,其内部结构正在能量的对冲下飞速崩解,也“看”到洞口那惨白的骨爪浪潮已完全涌出,其后那庞大阴影的真容——一滩不断蠕动、由无数炼废的丹药残渣、焦黑的骨骼碎片、以及扭曲怨灵强行聚合而成的、散发着浓烈药毒和腐臭的孽生魔瘴。它没有固定形态,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就在铜镜即将彻底爆碎、魔瘴即将扑出的千钧一发之际,凌寒动了。她非但没有注入能量试图稳固那面破镜,反而将通幽之力化作无数比发丝更纤细的冰冷触须,精准地刺入铜镜每一道裂纹的最深处,找到那些即将崩溃的能量节点,然后——不是平息,而是引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这积累了数百年怨念与镇煞之力的矛盾混合体,变成一颗投向敌人的炸弹。

      “嗤——嗡——!”

      一种极其怪异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锐响取代了爆炸声。铜镜猛地向内一缩,随即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无数碎片裹挟着极致怨毒的血光与最后垂死挣扎的辟邪金光,呈扇形向前狂猛喷射。光芒过处,并非简单的破坏,而是更诡异的景象:那些惨白的骨爪瞬间被“净化”得如同经历了千百年时光冲刷,风化、剥蚀、化为齑粉;而那庞大的孽生魔瘴被这混合能量冲击,表面顿时剧烈沸腾,无数张痛苦的面孔在其中翻滚、尖叫、相互吞噬,冲势为之一滞。

      就是这不足一息的阻滞。

      “进洞!”凌寒的声音冷冽如刀,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揽住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桑晚,将身法提升至极限,不再是奔跑,而是如同贴地滑行的幽影,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因痛苦和暴怒而剧烈翻滚的魔瘴边缘,射入了那深不见底、散发着地狱入口般气息的丹房洞窟。

      身后传来魔瘴惊天动地的咆哮,那不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冲击和物理震波的混合,震得整个洞窟簌簌落下无数碎石尘土。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岩壁之上,零星镶嵌着一些早已失效的荧光石,散发着惨淡微弱的绿光,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巨大无比、到处是坍塌丹炉、破碎器皿和诡异结晶体的地下空间。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药毒味和腐臭味浓烈了十倍,几乎令人窒息。地面粘滑无比,踩上去发出“噗叽”的声响,不知是积年的尘埃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凌寒的通幽之力在这里受到了极大的压制,仿佛陷入粘稠的沥青,只能勉强扩展到周身数丈范围。但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拉着桑晚在如同迷宫般的废墟和怪诞的石笋间快速穿行。身后,那孽生魔瘴蠕动、挤压、腐蚀洞壁的可怕声响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桑晚勉强恢复了一丝神智,恐惧让她爆发出一丝潜力,她颤抖着手指向一个方向:“那边……那边有微弱的……纯净地火之气……还有……很多很多悲伤的草木灵粹残留……”

      凌寒立刻转向。此刻,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她们冲入一条向下倾斜的、更加狭窄的甬道。这里的岩壁变得滚烫,空气中开始出现淡黄色的、带有刺鼻气味的烟雾。脚下越来越烫,甚至需要运转灵力护住脚底。

      身后的追击声似乎被复杂的地形稍稍阻碍。

      终于,在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岩浆湖。暗红色的熔岩在湖中缓缓流动、冒泡,散发出恐怖的热量。而就在岩浆湖的边缘,有一片奇特的平台,平台上竟然生长着一些早已石化、却依旧保持着挣扎姿态的怪异植物化石。而在平台中央,一株约莫巴掌大小、形态如灵芝、通体暗金却脉络赤红、散发着温和纯阳气息与浓郁生机之力的菌类,正顽强地生长着。

      地炎胆!而且远比记载中更加硕大、灵气充沛!

      但它并非孤零零生长。它的根系,竟然深深地扎进一具半埋在平台岩石中、早已琉璃化的人形骸骨的头颅内。那骸骨姿态痛苦扭曲,仿佛临终前正拼命伸手抓向地炎胆。

      这一幕无比邪异,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自然法则意味。

      凌寒没有丝毫迟疑。时间不容她感慨。她飞身掠上平台,取出玉盒和玉刀。通幽之力精准地切入地炎胆的根部,小心地将它与那琉璃头骨分离。在分离的刹那,那具琉璃骸骨仿佛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如释重负的叹息,随即彻底化作一堆飞灰。

      地炎胆入手温热,磅礴的生机之力透过玉盒都能清晰感知。

      然而,就在地炎胆被取走的瞬间!

      轰隆隆隆——!

      整个地下岩浆湖彻底沸腾了。巨大的岩浆泡炸开,湖心开始形成漩涡。仿佛触动了某种核心的平衡。更重要的是,那紧追而来的孽生魔瘴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狂喜与暴怒的尖啸。它似乎不再顾忌,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挤压进甬道,冲向平台。地炎胆的存在,或许是压制它的关键,如今被取走,反而彻底解放了它,或者说,激怒了它。

      “走那边!”凌寒目光锐利,发现平台另一侧,有一条被凝固熔岩半掩的、向上的狭窄裂缝,似乎有微弱空气流动。

      两人拼命冲向裂缝,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身后是沸腾的岩浆湖和那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魔瘴的咆哮。灼热的气浪炙烤着她们的背部,碎石不断落下。

      这是一场与死亡赛跑的攀登。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自然的光亮和冰冷的空气。她们用尽最后力气爬出裂缝,重重摔落在冰冷的、长满苔藓的地面上。

      夜空星辰寥落,她们竟然从山腹的另一侧逃了出来,远离了那片诅咒之地。身后裂缝深处,魔瘴的咆哮被山岩隔绝,变得沉闷,它似乎无法离开那片特定的地火环境。

      两人瘫倒在地,浑身衣衫破烂,布满擦伤和灼痕,剧烈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刺痛与甘美。

      凌寒紧紧抱着怀中的玉盒,地炎胆散发着稳定的温热。最重要的东西,终于到手了。

      必须立刻、马上返回百草堂!

      与此同时,滁州城西门外。

      月光被乌云半掩,城墙投下巨大的、沉默的阴影。一个庞大、残破、几乎看不出原形的身影,正用仅存的右臂和额头,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冰冷的城墙砖石,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

      石小敢的意识早已模糊,视觉一片漆黑,听觉只剩下自己血液流动的轰鸣和毒素侵蚀核心的沙沙声。他全凭着一股“找到他们……保护……”的本能执念,才拖着这具即将彻底崩解的石躯,来到了城下。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粉碎性的剧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重复着这个动作,仿佛这是与同伴联系的唯一方式。

      最终,那撞击声越来越弱,越来越慢……

      他那庞大的身躯,沿着城墙根,如同山崩般缓缓滑到在地,溅起一片尘埃。最后一丝微弱的石化光泽在他体表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他不再动弹,仿佛真的化成了一堆无人问津的残破巨石,倒在冰冷的阴影里。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百草堂内,油灯的光芒似乎都因屋内弥漫的死寂而变得黯淡。

      胡砚清躺在床上,脸色不再是乌黑,而是一种死寂的灰白。胸口已看不到起伏,只有喉咙深处偶尔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气若游丝的嘶响。葛老面色沉重地站在床边,银针散落一旁,他已经用尽了所有暂时压制毒素的手段,此刻只能无力地摇头。蚀妖散的毒性,已彻底攻心侵髓。

      时间,不再是紧迫,而是已然耗尽。

      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一队巡夜的兵丁,正沿着城墙根例行公事地巡逻。为首的火长眼尖,注意到了远处阴影里那不同寻常的、巨大的“石块堆”。

      “嘿!那是什么东西?以前没见过啊?”其中一个年长的兵丁按住腰刀,警惕地示意手下放缓脚步,小心地靠近。

      “头儿,看着像……像是个破损的石像?”一个年轻兵丁眯着眼猜测。

      “石像?谁会把石像扔这鬼地方?”年长的兵丁啐了一口,越发警惕,“都精神点!手里的家伙握紧了!”

      他们呈半包围阵型,小心翼翼地逼近那毫无声息的、仿佛与城墙阴影融为一体的庞大身躯。长枪的锋刃在微弱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对准了那堆“石头”。

      石小敢的命运,在这一刻,悬于这些普通兵官兵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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