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镇人》仙人淇

31、歧黄诡道

　　冰冷的绝望，比西山废矿深处的寒风更加刺骨，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前有狼，后有虎，而他们已是强弩之末。

　　巡观使那冰冷、精准、带着绝对秩序意味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天罗地网，正从归墟书院方向急速收拢，锁死了这片区域。而手臂上那根“跗骨灵丝”的灼热与躁动，也清晰地预示着哑师那诡异莫测的追踪并未停止，随时可能降临。

　　凌夜重伤濒危，魂力因“共魂咒”而受损，连站立都需石小敢搀扶。桑晚灵魂受创，力量耗尽，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石小敢虽有余力，但面对巡观使和可能出现的哑师，他的防御显得如此苍白。而凌寒，虽暂时稳住了魂魄，冰封渐融，却仍处于昏迷之中，毫无自保之力。

　　绝境！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凌夜的大脑因魂力透支而剧痛，视野阵阵发黑，但他强迫自己思考。不能放弃！绝不能在这里功亏一篑！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环境——废弃的山神庙残垣、稀疏的林木、不远处更深的山坳……逃？往哪里逃？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快过巡观使的追踪。

　　硬拼？更是死路一条！

　　唯一的生路……或许只有……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石小敢身上，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石小敢！”凌夜的声音因虚弱和急切而嘶哑破裂，“信我吗？”

　　石小敢一愣，随即毫不犹豫地低吼：“俺信！”

　　“好！”凌夜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厉色，“你的本体是石敢当，最能沟通地气，承载封印。我现在要用最后的力量，结合还未完全散去的定魂芝残余药力和安魂法阵根基，以你的身躯为媒介，暂时引动此地残存的山神庙地祇之力，布下一个最强的‘藏踪匿迹符’。但这会让你承受巨大的压力，甚至可能暂时固化你的行动，就像真正的石碑一样。你怕不怕？”

　　“不怕！为了大伙，俺变成真石头都行！”石小敢吼声如雷，没有半分犹豫。

　　“桑晚！”凌夜又看向虚弱的柳灵，“我需要你放弃所有防御，将你最后一丝本源灵性，彻底融入石小敢引动的地脉气息之中，如同草木依附山石，增强‘隐匿’的自然效果，混淆感知。”

　　桑晚艰难地点头，闭上双眼，周身最后一点微弱的绿光彻底散去，气息变得如同最普通的山间草木，悄然缠绕上石小敢。

　　凌夜不再废话。他猛地一咬舌尖，借助剧痛榨取最后一丝清醒和魂力，双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结印，口中吟诵起一段更加古老、代价更大的秘咒——这是凌家记载中，沟通地祇、借助山川微小灵性布下终极藏匿法门的禁忌之术，对施术者负担极大，且需要合适的媒介。

　　他将残存的定魂芝药力、安魂法阵的能量、以及自身几乎所有的阴影之力和魂力，疯狂地引导注入石小敢的体内。

　　石小敢发出一声闷哼，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上的岩石光泽以前所未有的程度亮起，甚至浮现出类似古老碑文的模糊纹路。他的双脚如同生根般与大地连接，身体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真的开始向真正的“石碑”状态转化。沉重、古朴、晦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同时，凌夜最后念动咒诀，引动了此地废弃山神庙那仅存的一丝、几乎消散的地祇灵性，将其融入石小敢所化的“石碑”虚影之中。

　　嗡——！

　　一道无形的、却无比厚重的波动以石小敢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罩子，瞬间将四人所在的小片区域笼罩！

　　气息隔绝！能量屏蔽！存在感模糊！

　　仿佛他们凭空从这片山林中消失了一般，与周围的岩石、泥土、枯木再无二致。

　　就在这藏匿法阵刚刚完成的下一秒——

　　唰！唰！

　　两道穿着灰色制服、面容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们方才停留位置的不远处。正是巡观使！

　　他们手中的仪器闪烁着蓝光，不断扫描着周围，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目标能量信号消失。最后标记点确认于此。”

　　“检测到高强度隐匿法术波动，性质……混杂，无法精准解析。”

　　“范围扫描，无生命体征反应。物理视觉同步扫描，无异常。”

　　两个巡观使如同精确的机器，在原地停留了足足三分钟，进行着各种探测。他们的目光甚至几次从已经完全化为一座不起眼、甚至有些残破的“古石碑”的石小敢身上扫过，却丝毫没有察觉异常。藏踪匿迹符完美地欺骗了他们的感知！

　　最终，那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目标丢失。判定为已远离或使用高等空间手段逃脱。扩大搜索范围至半径十公里。上报节点：编号737及其关联异常污染体脱离监控。”

　　说完，两道灰色的身影再次如同融入空气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凌夜丝毫不敢放松。他维持着最后的法阵引导，魂力的过度透支让他七窍都开始微微渗血，身体摇摇欲坠。

　　然而，更大的麻烦来了。

　　巡观使的威胁刚去，凌夜手臂上的“跗骨灵丝”却因为宿主极度虚弱和方才强行催动大量能量，而彻底失去了压制。

　　它猛地灼烧起来，变得如同烧红的铁丝，疯狂地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传递着清晰的坐标信息。甚至隐隐要撕裂凌夜的皮肉，自行飞走。

　　哑师的追踪，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随时可能直接撕裂空间降临。

　　凌夜看着怀中即将彻底融化苏醒的妹妹，又看了一眼正在艰难维持石化隐匿状态、无法移动的石小敢和几乎失去意识的桑晚。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决绝，有不舍，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奈。

　　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哑师的目标是他，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凌寒。只要他离开，石小敢和桑晚或许能安全，刚刚苏醒的凌寒也能得到片刻喘息。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意味着他将独自面对那个恐怖诡异的哑师，生还几率渺茫。

　　但他没有选择。

　　他用尽最后力气，小心翼翼地将正在融化的凌寒平放在桑晚身边。然后，他从怀中取出那株被符纸封印的定魂芝主体枝干，塞进凌寒的衣襟内——这东西或许对她后续恢复有用，也可能蕴含着关于幕后黑手的线索，绝不能落入哑师之手。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妹妹和两位同伴，眼神决然。

　　他猛地转身，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阴影之力，不是用来战斗或防御，而是用来——引爆手臂上那根躁动不安的“跗骨灵丝”残留的部分能量，制造一个方向相反的、强烈的能量扰动。

　　嗤啦！

　　一声轻响，凌夜的手臂被炸得血肉模糊，但他也成功地将灵丝的追踪信号短暂地导向了西山废矿的方向。

　　与此同时，他本人则如同离弦之箭，朝着相反的方向——眠蚕镇外围的深山——跌跌撞撞地冲去。

　　他要用自己作为诱饵，引开哑师。

　　几乎在他冲出去的瞬间，他身后的空间一阵扭曲，一只干枯如同鬼爪的手，带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气息，猛地从虚空中探出，抓向他刚刚离开的位置。

　　哑师，来了！

　　他抓了个空，灰蒙蒙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凌夜逃窜的背影和那被误导指向西山的残余灵丝波动。

　　一声沙哑、蕴含怒意的冷哼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

　　虚空再次扭曲，那恐怖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石小敢这边几乎完美的隐匿点，朝着凌夜逃离的方向，一步踏出，消失不见。

　　沉重的压力骤然消失。

　　石小敢缓缓地从石化状态中解除，变回人形，踉跄了一下，满脸焦急和茫然。桑晚也虚弱地睁开眼。

　　他们看着凌夜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冰封几乎完全融化、睫毛微颤、即将苏醒的凌寒，瞬间明白了凌夜的抉择。

　　“凌夜哥！！”石小敢发出痛苦的低吼，想要追去，却被桑晚死死拉住。

　　“别去……我们不能辜负他的……牺牲……”桑晚泪流满面，声音破碎。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咳嗽声响起。

　　凌寒，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熟悉的、漆黑锐利的眼眸，尽管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深深的疲惫，却已然恢复了神采。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泪流满面的桑晚和焦急万分的石小敢，以及……哥哥消失的那个方向，空气中残留的、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和一丝熟悉的死寂气息。

　　还有被她握在手中，那株冰冷的、散发着不祥与生机并存波动的定魂芝主干。

　　聪慧如她，瞬间明白了大半。

　　她的眼神，从迷茫迅速转为冰冷的锐利，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风暴般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