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镇人》仙人淇

15、循迹问诘

　　那枚冰蓝色的追踪符如同拥有生命的寒星，无声无息地穿透薄薄的窗纸，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冰冷轨迹，精准地没入窗外那道正欲遁入阴影的模糊身影背后！

　　“啪！”一声极轻微、如同冰晶碎裂的脆响。

　　那黑影猛地一个趔趄，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中，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凝滞和僵硬。它难以置信地回头望了一眼丙字柒号宿舍的窗口——虽然隔着窗纸什么也看不见——那双在阴影中骤然亮起又迅速熄灭的、充满惊骇与怨毒的眼睛，如同受惊的毒蛇，瞬间烙印在凌寒超感捕捉到的画面里。

　　随即，那黑影爆发出一种近乎燃烧本源的速度，猛地一扭，彻底融入庭院中一丛茂密的、夜间会散发出微弱荧光的幽影竹的阴影之中，气息瞬间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朝着远离宿舍区的方向急速远遁。

　　“他中了我的‘寒髓印记’！”凌寒收回手，语气斩钉截铁，冰冷的目光扫过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石小敢和桑晚，“跑不了多远！印记会持续散发极寒气息，干扰其灵力运转，并留下独特的精神痕迹。石小敢！”

　　“俺在！”石小敢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摩拳擦掌，刚才的恐惧被新的战斗指令驱散了不少。

　　“你土遁之术最强，立刻循着那股冰冷刺骨、与众不同的气息从地下追踪！不要贸然出手，只需锁定他的位置和最终目的地，随时回报！”凌寒语速极快，命令清晰。

　　“得令！”石小敢低吼一声，甚至来不及走门，庞大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竟如同水滴融入海绵般，瞬间没入宿舍坚实的地面，只留下一个微微波动的、散发着土腥气的涟漪，随即平复。整个过程中对地面造成的扰动微乎其微，显示出了他对自身力量精妙的控制力——至少在这种时候是如此。

　　“桑晚。”凌寒转向脸色依旧苍白的柳树灵。

　　“我需要做什么？”桑晚强自镇定，握紧了双手。

　　“沟通这片区域内所有的植物，尤其是那些幽影竹！”凌寒的目光锐利，“追踪者刚才借助了它们的阴影之力遁逃。植物虽无法言语，但其受到的灵力扰动、承载的阴影重量、乃至一丝残留的惊惧情绪，都会反馈给你。我要你绘制出他大致的逃遁路线图！”

　　“我试试。”桑晚立刻盘膝坐下，双手按在地板，闭上双眼，周身散发出柔和的绿色光晕。她的发丝无风自动，仿佛与窗外庭院中的草木产生了无形的共鸣。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分辨着那混乱能量流中一丝不和谐的、冰冷的轨迹。

　　凌寒自己也没闲着。她再次闭上双眼，将通幽感知凝聚到极致，并非大范围扫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紧紧锁定那枚“寒髓印记”散发出的、独一无二的精神波段。这就像在喧嚣的集市中追踪一个特定频率的音符，极其耗费心力，但一旦锁定，便难以摆脱。

　　她能“看”到，代表那个黑影的光点正在书院复杂的建筑和庭院中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穿梭，时而借助阴影跳跃，时而利用视觉死角潜行，路线迂回曲折，显然对书院布局熟悉到了极点。而代表石小敢的、那股沉凝厚重的土石气息，则如同一条忠诚的猎犬，紧紧咬在地下，不远不近地跟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宿舍内只能听到桑晚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突然，桑晚猛地睁开眼，指尖绿芒在空气中迅速勾勒，形成一幅由光点组成的、略显模糊但路线清晰的示意图：“他绕过了演武场，穿过了墨香斋后面的小径……正在接近……图书馆的西侧。”

　　几乎同时，凌寒的通幽感知也传来了更精确的信息——那个冰冷的光点，在图书馆西侧一个极其偏僻的、堆放废弃桌椅杂物的角落附近，骤然消失了。不是远遁，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中断了所有痕迹。

　　而石小敢的反馈也通过一种轻微的、特定的地面震动传递回来。目标进入图书馆区域后失去踪迹。

　　图书馆。又是图书馆！西北角有监控法阵，西侧则有追踪者消失的入口！

　　凌寒眼中寒光大盛，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指向同一个地点。

　　“他进了图书馆，西侧可能有密道或暗门。”凌寒迅速做出判断，“桑晚，你留守此处，继续感应，若有任何异动，用藤蔓敲击墙壁示警。石小敢，”她通过地面轻微震动传递指令，“封锁图书馆西侧外围，监视所有出口，若有任何人强行冲出，拦下他！”

　　吩咐完毕，凌寒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出了宿舍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朝着图书馆方向疾掠而去。她左手伤势未愈，但此刻行动依旧迅捷无声，每一步都踩在光线最黯淡、声音最容易消散的点上。

　　她必须赶在对方彻底清除印记或通过密道转移之前，抓住这只尾巴。

　　就在凌寒离开后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宿舍的门被轻轻推开。

　　凌夜优哉游哉地踱了进来，手里还抛接着一枚看起来像是从苏仲书那里顺来的上等灵果。他看了一眼盘坐在地、全力维持感应的桑晚，以及空无一人的房间，挑眉问道：“我那一刻也闲不住的妹妹呢？又去捅哪个马蜂窝了？”

　　桑晚不得不分神，急促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和凌寒的去向简单说了一遍。

　　“图书馆西侧？密道？”凌夜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凝重和一丝……兴奋？“啧，真是会找地方……那可是个多年没人敢碰的耗子洞啊……”

　　他猛地将灵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桑晚道：“小柳树，看好家。要是待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从洞里撵出来，往这边跑，记得躲远点。”

　　说完，他身形一晃，竟也瞬间消失在原地，速度比凌寒更快，方向却略有不同——他直奔图书馆的正门而去。

　　与此同时，图书馆西侧。

　　凌寒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在一面布满爬藤的古老墙壁阴影下，通幽感知如同细腻的梳子，仔细梳理着石小敢和桑晚指示的区域。这里堆满了破损的桌椅、废弃的雕塑和蒙尘的卷轴架，荒凉而寂静。

　　找到了！

　　她的感知终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空间波动残留，以及一扇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被巧妙幻术遮掩的暗门。门扉是冰冷的金属质地，上面刻满了与档案库那本铁皮卷宗相似的、令人不安的防御符文，但此刻，符文的光芒极其黯淡，仿佛刚刚经历过一次超负荷的运转。

　　门没有完全关紧，留下了一道缝隙。缝隙内透出更加阴冷、带着陈腐书卷和某种……血腥锈蚀混合气味的空气。

　　寒髓印记的感应，就断在这里面。

　　凌寒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凝聚起一丝极锋锐的灵力，小心地撬入缝隙，同时全力戒备。

　　就在她即将推开暗门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从图书馆的正门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凌夜那嚣张跋扈、唯恐天下不乱的怒喝声，清晰地穿透了夜幕：“苏仲书！你给我滚出来！你们图书馆的防御阵法是纸糊的吗？居然敢偷袭持令巡查人员！想造反吗？！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拆了你这破楼！”

　　声音极大，瞬间划破了书院的寂静，显然运用了某种扩音技巧。

　　凌寒的动作猛地一顿。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不。不对！

　　凌夜是在用最粗暴的方式，为她制造机会。他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正门，图书馆内部的力量必然被调动前往应对，这扇暗门背后的防御，此刻正处于最薄弱的时刻。

　　机不可失！

　　凌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发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暗门。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狭小密道，而是一个向下的、更加幽深冰冷的石阶入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怨念几乎凝成实质，伴随着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属于那邪物碎片的狂躁气息，扑面而来。

　　石阶下方黑暗中，隐约传来一阵慌乱的、压抑的脚步声和器物碰撞的声音，似乎有人没料到正门会突然出事，正急于处理或转移什么。

　　凌寒深吸一口气，左手符箓已然扣紧，一步踏入了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入口。

　　身后的暗门，在她进入后，悄无声息地再次合拢。

　　门外，凌夜的怒喝声和苏仲书又惊又怒的回应声隐隐传来，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门内，是更深、更冰冷的黑暗，和即将揭晓的、血淋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