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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循迹问诘 ...

  •   四人沉默地走在返回宿舍区的回廊中,方才档案库内的惊心动魄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每一寸空气,让步伐都显得沉重。石小敢不时揉着自己刚才差点被锁链击中的胳膊,心有余悸地嘟囔着“啥破地方,书都咬人……”。桑晚则脸色苍白,频繁地回头张望,仿佛担心钱先生会从那幽深的阴影里再度追出。凌寒左手简单缠绕的布条渗出点点殷红,但她步履依旧稳定,面无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冰封之下是高速运转的思维浪潮——皮卷上的古老记录、报备单上冰冷的标记、钱先生那恰到好处的发难、以及凌夜神出鬼没的“援手”……碎片飞舞,却仍缺一根贯穿的主线。

      凌夜倒是依旧那副闲庭信步的模样,甚至颇有闲情地欣赏着回廊壁上略显斑驳的古老壁画,指尖那副青铜算盘偶尔发出一下清脆的“啪”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所以,”凌夜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懒洋洋地拖长,“我那英勇无畏的妹妹,带着她的哼哈二将,在那故纸堆里掘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藏,值得钱扒皮动用‘噬魂锁’来灭口?”他的目光斜睨着凌寒流血的手,“代价似乎还不小。”

      凌寒没有看他,声音冷冽:“一些陈年旧事,和一个迫不及待跳出来的影子。”

      “哦?影子?”凌夜挑眉,兴趣盎然,“我最喜欢影子戏了。尤其是那些自以为藏在暗处,实则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

      “一个标记。”凌寒言简意赅,“在胡灵儿的离院报备上。冰冷,非人,用于锁定。审批人是钱如海。”

      凌夜拨弄算珠的手指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钱扒皮的手,伸得可比管账长多了。不过,‘冰冷非人’……这描述有点意思。不像他的手笔,他那点斤两,抠搜算计的味道隔着三里地都闻得到,藏不住这种‘格调’。”

      不是钱先生?凌寒目光微凝。那会是谁?谁能在他审批后又无声无息地加上标记?

      “至于陈年旧事……”凌夜继续道,语气变得有些缥缈,“《癸丑封魔录》?没想到这玩意儿还留着残本。‘塔’的那帮老不死,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不喜欢的历史涂涂抹抹,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能留下点渣滓,真是奇迹。”

      他似乎对“塔”极其了解,且毫无敬意。

      “百年前,他们为何而来?所谓的‘秽源’究竟是什么?结局为何被撕毁?”凌寒抓住机会连续发问。

      凌夜耸耸肩,一副“这问题真幼稚”的表情:“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规矩’。他们自认为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尺子,但凡有谁‘越界’,或者出现了可能‘越界’的苗头,他们就会像秃鹫一样扑下来。百年前那场灾难,在他们看来,就是书院看守不力,‘界’松动了。他们来‘拨乱反正’,顺便展示一下肌肉,让所有人记住谁才是‘规则’的制定者。至于‘秽源’?”他嗤笑一声,“谁知道呢?也许是地底沉睡了万年的古老噩梦打了个哈欠,也许是某个前人实验失败留下的烂摊子,也许……根本就是‘塔’自己拉出来的东西,再自己假装收拾掉,演一出救世主的好戏?这种事他们没少干。”

      他的话语充满了阴谋论的味道,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种残酷的真实性。

      “至于结局……”凌夜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被撕毁的,往往是真相最不堪入目的部分。也许是代价太大,也许是分赃不均,也许是……灭口。谁知道呢?反正,‘塔’不需要污点证人,也不需要完整的档案。”

      谈话间,已接近丙字柒号宿舍所在的院落。然而,远远地,便看到院落门口并非空无一人。

      两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峻、气息沉凝如渊的青年,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伫立着。他们的服饰并非书院常见样式,衣领和袖口处用银线绣着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云纹,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这是戒律堂的内卫,直属于苏先生的核心力量,轻易不会出动。

      看到凌寒一行人,其中一名内卫上前一步,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凌寒、石小敢、桑晚。苏先生有令,即刻前往‘规诫室’,接受问询。”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凌夜一眼,仿佛他是空气。

      又来?而且直接动用了内卫。规格明显不同了。看来档案库的乱子,加上凌夜的插手,彻底触怒了苏仲书。

      石小敢和桑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规诫室,那是书院里闻之色变的地方,据说进去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凌寒瞳孔微缩,正要开口。

      “哎呀呀,”凌夜却抢先一步,晃到了那内卫面前,脸上挂着夸张的惊讶,“规诫室?好大的阵仗。苏老这是要干嘛?严刑逼供我柔弱不能自理的妹妹和她两个未成年的小朋友吗?就因为他们不小心碰倒了几本积灰的老书?”

      那内卫眉头微皱,显然对凌夜的插科打诨极为不适,但依旧硬邦邦地回答:“奉命行事,无关人等避退!”

      “奉命?奉谁的命?苏仲书的命?”凌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锐利,“他是不是忘了,归墟书院哪一条院规规定,弟子在协助调查期间,因档案库自身安保疏漏触发陈旧禁制,需要被送入规诫室问询?嗯?”

      他最后一个“嗯”字音调微微上扬,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同时,他手中那副青铜算盘无风自动,上面那些古老模糊的算珠自行疯狂跳动起来,发出密集如雨点般的“噼啪”声,仿佛在计算着极其复杂的东西。

      那内卫的脸色微微一变,似乎被算盘的声音扰得心神不宁,气息都滞涩了一下。他强自镇定:“此乃书院内务!阁下并非书院之人,无权干涉!”

      “无权?”凌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慢条斯理地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温润的黑色玉牌,玉牌上用古老的符文刻着一个“巡”字,周围环绕着荆棘与星辰的图案。“认识这个吗?‘巡天令’。持此令者,凡遇阴阳失衡、邪祟作乱、封印松动之事,有权质询当地一切相关机构及人员,必要时可便宜行事。需不需要我给你们背诵一下《镇守公约》第十七条第三款?”

      内卫看到那玉牌,脸色终于彻底变了,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恐惧!“巡天令”!这是传说中由几个最古老的守镇世家和隐秘机构共同认可的凭证,地位超然,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能凌驾于地方规则之上。他怎么会持有这种东西?!

      “现在,”凌夜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内卫的神经,“我有权干涉了吗?还是说,你们归墟书院已经狂妄到可以无视《镇守公约》了?”

      内卫额头渗出了冷汗,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凌夜却不再看他们,转身对凌寒三人,懒洋洋地挥挥手:“没事了,小插曲。你们先回房休息压压惊,看看小手伤。我和这两位……嗯,‘尽职’的内卫兄弟,一起去和苏教务长‘聊聊’。”他把“聊聊”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凌寒深深地看了凌夜一眼。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和底牌?“巡天令”这种东西绝非寻常之物。他此次前来,绝不仅仅是“探亲”或“看热闹”那么简单。

      她没有多说,只是微微颔首,便带着依旧处于震惊中的石小敢和桑晚,从那两名不知所措的内卫身边走过,推门进入了丙字柒号宿舍。

      门外,隐约传来凌夜“亲切”地揽着内卫肩膀离开的声音:“走吧兄弟,别苦着脸了,带路带路,咱们去和苏老喝杯茶,好好算算今天这笔账,看看是该记书院疏失呢,还是某些人滥用职权……”

      宿舍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屋内,胡砚清依旧缩在床上,被外面的动静吓得瑟瑟发抖。

      凌寒走到窗边,看着凌夜“押”着两名内卫远去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水。

      危机似乎又一次被暂时化解。但她知道,凌夜将矛盾直接引向了苏仲书,这无异于将暗流引爆成了公开的漩涡。

      风暴眼,正在形成。而她,必须在这漩涡彻底爆发前,找到足以定鼎的关键筹码。

      她摊开依旧渗血的左手,那冰冷的“塔”之印记和胡灵儿名字上诡异的标记,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线索已足够多,现在需要的,是串联它们的智慧,以及……破局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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