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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循迹问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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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库沉重的大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坚定不移地向内合拢,那仅剩的一线外界天光迅速收窄,如同巨兽最终闭上了贪婪的嘴。幽绿色的长明灯光芒在门扇带起的风中剧烈摇曳,投下无数狂乱舞动的阴影,将书架化作幢幢鬼影。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实质的波束,持续冲击着耳膜,更添混乱与窒息感。
而那从黑色铁皮卷宗中爆发出的符文锁链,已如同拥有生命的暗影毒蛇,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禁锢的能量,分射三人。
“小心!”桑晚惊呼,下意识地后退,指尖绿芒暴涨,数根坚韧的藤蔓破开脚下石板,缠绕成一面简陋的盾牌挡在身前。
石小敢怒吼一声,不退反进,古铜色的皮肤瞬间泛起岩石般的灰白光泽,双臂交叉护头,竟打算用身体硬撼那些一看就绝非善类的锁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低头!”凌寒冰冷的声音如同切开了喧嚣的利刃。她不知何时已咬破指尖,鲜红的血珠渗出,却并未绘制符箓,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她自己的左手掌心划下一个极其古奥繁复的微型符印。那符印竟隐隐与她之前破解戒律房结界时所用的技巧同源,却更加精炼霸道。
就在锁链及体的前一刻,她猛地将流淌着血印的左掌狠狠拍在脚下冰冷的地面上。
“锢!”一个清晰的音节从她唇间迸出,不响,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嗡——!以她掌心落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银色的复杂光阵瞬间展开,如同水波般急速荡漾过方圆数丈的地面。光阵所过之处,地面上那些积攒了不知多少年的灰尘仿佛被赋予了短暂的生命,疯狂旋舞起来,瞬间构成了一个临时却极其坚固的小型禁魔区域。
射向三人的幽光锁链在闯入银光范围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速度骤降,光芒急剧黯淡,构成锁链的符文剧烈闪烁明灭,发出痛苦的哀鸣,最终在距离目标不足一尺的地方,彻底僵滞、消散成缕缕黑烟。
那本自动翻开的铁皮卷宗也仿佛被重击,“啪”地一声猛地合拢,表面流光彻底熄灭,变得黯淡无奇,甚至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临时禁魔!这是对能量极其精妙的干扰与镇压,需要对周围环境能量流有着近乎变态的感知和掌控力。其代价是凌寒拍击地面的左手掌心一片血肉模糊,脸色也瞬间苍白了一分,显然消耗巨大。
石小敢的拳头和桑晚的藤蔓盾都砸了个空,两人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消散的黑烟和地上正迅速淡去的银色光阵,满脸骇然。
“走!门要关了!”凌寒没有丝毫停顿,强忍着手掌的剧痛和精神的瞬间虚脱,厉声喝道,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那仅剩最后一条缝隙的大门。
石小敢和桑晚如梦初醒,立刻拼命跟上。
门外的钱先生似乎没料到禁制竟被如此强行破除,透过那最后的门缝,可以看到他单片眼镜后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错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枯瘦的手指更快地掐动着某种法诀,大门闭合的速度竟然再次加快。
眼看那最后的缝隙就要消失——
“啧,真是到哪里都搞得鸡飞狗跳啊。”一个慵懒中带着些许不耐烦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在钱先生身后响起。
紧接着,一只修长苍白、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了钱先生正在施法的枯瘦手腕上。那只手上,一枚造型奇异的黑曜石戒指正散发着幽光。
钱先生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毒蛇舔舐,掐诀的动作瞬间被打断。他惊骇欲绝地想要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枷锁捆住,竟动弹不得。只有那只戴着单片眼镜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钱先生,年纪大了,火气别那么旺嘛。小孩子调皮,弄坏了东西,记我账上就是了。”凌夜的声音依旧带着那副玩世不恭的调子,另一只手里的青铜算盘“噼啪”轻响了两声。
就是这瞬间的阻滞!
“轰!”石小敢咆哮着,将他那蕴含着恐怖巨力的肩膀,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了即将彻底闭合的大门上。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闭合的趋势猛地一滞。
凌寒的身影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就在这瞬息即逝的间隙中,险之又险地侧身闪出了门外。桑晚紧随其后。
就在桑晚出来的刹那,凌寒头也不回,反手将一件东西精准地抛向了门内——正是那本沉重无比、记录着《癸丑封魔录》的古老皮卷。
“砰!!”厚实的皮卷重重砸在地上,恰好卡在了门缝最底部。已经几乎闭合的大门狠狠碾压在坚韧的古老皮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竟然被硬生生卡住,无法完全关闭。门内刺耳的警报声变得更加尖锐疯狂。
“我的‘账’可不是那么好挂的,亲爱的妹妹。”凌夜松开钳制钱先生的手,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对着略显狼狈的凌寒挑了挑眉,语气戏谑,但眼神却快速扫过她流血的手掌和苍白的脸色,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冷冽。
钱先生猛地恢复了自由,踉跄一步,脸色铁青得可怕,呼吸急促,死死瞪着凌夜,又惊又怒,却似乎极为忌惮,不敢立刻发作。
凌寒没有理会凌夜,冰冷的目光直接刺向钱先生:“钱先生,档案库禁制年久失修,突然触发,险些造成伤亡。看来书院的安保,确实如同家兄所言,漏洞百出。这份意外报告,恐怕需要您亲自向苏先生详细解释了。”她倒打一耙,将责任完全推给了对方管理不善,语气平静却字字诛心。
钱先生气得嘴唇哆嗦,指着凌寒,又看看旁边一脸“不关我事我只是路过”表情的凌夜,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很好……你们……很好!”他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有凌夜这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在,他根本讨不到好。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他们,开始徒劳地试图弄开卡住大门的皮卷,处理烂摊子。
凌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精神依旧紧绷。她看了一眼凌夜,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离开的方向。
凌夜轻笑一声,迈开长腿,优哉游哉地跟在她身后,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石小敢和桑晚惊魂未定地跟在最后,看着前方凌寒挺直却略显单薄的背影,以及旁边那个深不可测、亦正亦邪的凌夜,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一次短暂的档案库之行,虽然凶险,却收获巨大。不仅确认了“塔”的存在与历史,抓住了钱先生的马脚,更印证了这里的水,远比想象得更深。
而凌夜的再次出手,也将他更深地卷入了这场漩涡。他的目的,似乎越来越不单纯了。
四人沉默地走在回廊中,气氛诡异。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硝烟,而下一场风暴,或许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