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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仙家茶肆神通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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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借了姨母的衣服和佩刀,没进巡捕司便自个当起了捕快?”
雪后晴日,天光正好,将酒楼里的一切都照得亮亮堂堂的,晃人眼睛,唯独到了蔫儿吧唧的何朴脸上,反衬出几分郁色。
听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照水总算是听明白了,困惑不已:
“我见你有几分身手在身上,去巡捕司未必不能被选上,为何非要用这个法子?在城外倒还好说,在城里要处处躲着旁人,不叫人识破,不辛苦吗?”
“我,我这不是……”
何朴支吾了半晌,最后还是把憋了许久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唉,我跟你说过,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尝试过很多事情都做不好。老师说我应该多去外面走一走,见识得多了,自然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所以我就想着,反正我也是要追查鸣锋山庄的事情的,不如索性就假扮个捕快,四处打听案子,一路在盛州游历了快半年,前些日子听说驺城闹古怪,便过来了……”
她一口气说完,忐忑地瞥了眼照水,声音愈来愈低:
“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一直瞒着大家,少侠你要怪我就直说,不用顾忌——”
“我为何要怪你?”照水却说,“你并不亏欠我什么,还在老梅村帮了我这么多忙。倒是钟城君那边……”
听她提到老师,何朴一张脸又拧成了苦瓜:
“我在进城前和老师坦白了,老师也和少侠一样,并没有怪我,反倒夸我胆量不小。”
她只觉胸口叫一股郁气堵得难受,喃喃,“我倒宁愿你们怪我……”
“不说这个了,”照水岔开话题,“巴图大姐和阿希她们被绑走,是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何朴终于打起点精神,忙说,“前天夜里,我们还在山麓古道赶路。当时已快要到城郊,突然有几个黑衣人歘地一下从雪里跳出来,扬起一阵雪雾,将我们和巴图她们隔开。
“我和老师在雪里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巴图的喊声,和几声铃铛响。雪雾褪去后,巴图和阿希就不见了,黑衣人也不见了。”
何朴脸上浮出惨白:
“我们寻不到她们踪影,只能先回城里。老师说这件事由她来调查,叫我不要插手,还送我到这里来,说闻机楼会看着我,不让我跑出去。
“果然老师还是对我不放心,不然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何朴长长叹了口气,“早知道,出城那天晚上我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把阿希送回城里。这下好了,我该怎么跟阿希的娘亲交代啊。”
照水静静听何朴说完,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盯得何朴心里直发毛,“怎、怎么了,少侠?”
“没什么。你不是在担心阿希的娘亲吗,她现在人在哪,我替你去和她交代一声。”
“这……我只知道那茶肆在城西,那戏班子是外地来的,借了茶肆的场子表演。你要问我那戏班子现在住在哪,我还真答不出来。要不,你去问问老师?”
何朴满怀期待地看向照水,照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应道:
“好。我先走了,你呆在此处,不可随意走动。万事小心。”
“知道了,多谢少侠!”
何朴目送照水离开,没忍住嘀咕:
“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我小心啊?”
转眼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何朴无所事事,闲着发慌,只能趴在窗边眼巴巴看着外头的热闹。
连续几日大雪过后,放晴日的街市格外喜气,虽受了近日接连怪事的影响,仍旧有不少人出来走动。
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扫去,摊位铺子在街道两边排开。浆饮酥点,陶器布匹,良驹盆栽,叫卖声不绝于耳,琳琅物应接不暇。
“臭小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来找你打架的,不是来给你跑腿的!”
人气最足的南市街巷上,来往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众人在各家摊铺前挑挑拣拣,打算买些开春的新货回去。
一片喧闹声中,却听得有人一路叫喊,颇煞气氛。
侧目望去,只见这人长得五大三粗,脸上一道旧疤从左额角斜穿过眼睛,一直蜿蜒到右颌,看着十足不好惹,却是左手揣着彩纸鸢布老虎,右手挂着解连环走马灯,引来一众孩童指着她高呼道:
“这个!我也想要这个!”
狼刀啧了一声,张大一对铜铃眼将这些围观的目光全瞪了回去。
“喂,小子,买够了没?瞧你这没见识的样,那个姓杜的难道这些年亏待了你不成?”
她快步挤过人群,撵上前面正同杂货铺大娘搭讪的红衣少年。
她被叫出门的一个下午,什么事都没干,尽把大半个集市的摊位逛了个遍,这小子就差和各家摊主们唠嗑唠成熟人了。
本来狼刀以为这回终于可以完了,结果这小子竟然还在唠!
“大娘,我想给我朋友们买些春雨节的礼物,不知道您有什么推荐?”
照水走进铺子,粗粗扫视一圈,问店主大娘道。
店主大娘一看她笑得可亲,年纪又和自家孩子相仿,热情上前应道:
“哎哟,我这里可是什么都有,不知你要送礼的那位朋友,是年长是年幼,是喜文还是喜武?”
“嗯,我要送的人可多了……”
照水也有些头疼,不过眼下倒是有个现成的朋友在,不如先把她的份给买了。
“大娘,您帮我拿拿主意,有什么礼物可以送给这位朋友的?”
她回过头,指了指正闯开人群朝这边走来的狼刀。
“哟,你的这位朋友看上去可不简单!”
大娘有一身识人的好本领,只远远看了一眼狼刀,便小心取出放在风物柜里的一把弯匕首,递给照水,“你瞧瞧这把匕首,别看它刀柄刀鞘都是木制的,里面的刃可锋利着呢。我今年从镖师们那里就淘来了这么一把,今日一瞧就觉得你朋友和这把刀有缘。”
“嘁,什么有缘不有缘的,卖货的看谁都觉得和自家的货有缘!”
狼刀一进铺子,听到大娘最后一句话,径直说道:“小子,我还不需要你给我买这种小玩意。你又不用讨好我,我打赢了你就走,实在用不上搞这种麻烦的东西。”
照水没说话,握着刀柄将匕首出了鞘。
正如大娘所说,这匕首刃薄如发,芒寒如霜,轻轻转动,还能看见有水波在刀面流动。
透过刀面,照水看到狼刀眼睛一刹那亮了一下。
“过节嘛,就图个喜庆,怎么就成我讨好你了?”照水笑道,直接将匕首揣进怀里,“大娘,这匕首我要啦。”
她又转身看着铺子里琳琅满目的货物,好奇问道:
“大娘,我见你店里各式东西都卖出不少,怎么唯独这些竹编小玩意剩这么多?还有这些花灯,春雨节快到了,按理说这些玩意不应该很好卖的吗?”
大娘本还在为做了一笔不菲买卖乐得合不拢嘴,听了她这话,眉间转而浮上愁云:
“唉,客人是最近才来驺城的吧?这事啊,在城里都闹了好些天了。说来你可能都不信,谁能想到这大过节的竟然也会闹鬼?”
“嘘,这种秽气的事还是少提为妙!”
有别的客人一进门听她们在说此事,当即变了脸色,伸出手指堵在嘴前,“但凡是越邪门的事情,越提它就闹得越凶!这不,你们听说了吗,今早就在这附近不远,阴阳舞舞队那件事……”
“我们也怕它闹得凶,但日子总是得过,东西也总是得卖, ”大娘愁眉苦脸,“我家老母也在那舞队里,幸好她不举旗,没出什么事,不然今个我哪还有心思在铺子里守着。”
“唉,咱们城里最近怕是不太干净。”
那客人摇摇头,又忽地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听说了吗,今年迎春宴可能会有火虎表演!可真是难得,要是真的,正好给咱们去去秽气。”
“我也听说了,”另一个客人压低声音,“哎,你可是从仙家茶肆那里听来的消息?”
“正是,但也只是听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火虎表演停了都得有十年了吧。”
“要是别的地方听说来的,不一定准。但从这仙家茶肆里传出来的唱曲,可没有一句词是不灵验的!”
客人迫不及待说着她最新听来的消息:
“不说别的,就今早,听说那茶肆里的阮阿仙啊,刚唱到那阴阳舞彩旗飘飘的场面,城南那头排戏的舞队就正好出了事!两边一前一后都差不了半柱香的功夫!”
竟还有这种事?
照水心念一动,心道这仙家茶肆背后必有蹊跷。
“有这么巧的?或许只是碰巧,这阴阳舞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城里老少哪个不会跳。”大娘半信半疑道。
“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都打听到了,仙家茶肆下一场唱曲是在后日早上,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去听一听的。说不准,它又会说出什么预言来呢!”
“这……我再同别人问问,要是大家都这么说,我到时也让我家孩子去听听。”
“小子,你不会也想去听吧?”
二人听完闲聊,结了账出了门,狼刀一看照水垂头思索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
“你知道,江湖上哪种人死得最快吗?”
“自然是为非作歹之人。有一句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照水才不跟她理论,把匕首扔给狼刀,一个闪身突然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句话:
“前辈,你先回城君府,我还有一件事没办,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