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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笔下闻机循案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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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一颗珠子倒不至于真有这么大的神力,只不过是人们的一点美好希冀罢。”
巴图哈哈大笑,“你以后来北疆,可以去看看我们的祭祀,亲眼见识见识那些萨满神服上的配饰。这每一样配饰,都有它独特的寓意。
“比如头顶上的灵禽羽毛,代表着翱翔天界。身上挂的装魂袋,则用来装载人的灵魂。而你手上的这颗玉石珠子,经常被拿去做成珠串流苏,用来护身驱邪。”
“竟是这样,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二人喜道。
虽然仍不能由此确定烈元心具体是何出身,但得了这么一段见闻,也是令人心喜的。
照水小心将珠子交还何朴,忽听得门外一阵异常响动,有什么东西在扑腾着胡乱拍打着门板,在雪夜里格外突兀。
何朴愣了愣,怪道:
“大晚上的,这是什么声音?听着不像是人发出的动静……”
倒更像是……
“是我的信鸽。”
钟玉书悠悠道。
她缓缓起身,踱到门前,将门微微开了条缝。一点灰影歘地撞了进来,拍打着翅膀在大堂里晕头转向飞了几圈,终于找到钟玉书,落在她手指上。
钟玉书取下竹筒,倒出两张信笺。
巴图忙问,“城里有新消息来了?是什么紧急事,这么晚还送过来?”
钟玉书不紧不慢将第一张信笺打开,看了一眼。
或许是烛火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叫照水看走了眼。她似乎瞥见钟玉书面色一刹那冷了下去,但眨眼便恢复如常。
钟玉书将信笺放下,言简意赅道:
“昨夜蕴江灯会,花灯显灵伤人。”
“什么?”巴图大惊,站了起来,“先前那些古怪还只是小打小闹,这一回竟然主动伤人!此事非同小可,钟城君,我们必须天一亮就出发赶去驺城!”
“嗯。”钟玉书点头。
她又打开第二张信笺,扫了一眼,忽然转向何朴:
“等天亮,你跟我们一起走。”
“啊?我?”何朴一惊,挠了挠头,“呃,呃,我还想留在……”
她支支吾吾半晌,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固然她很想继续等着严深醒来,进一步了解当年的事情,但城里出了这种大事,自己身为捕快,没有任何理由不快马加鞭赶回去。
钟玉书一眼看穿她的心思,什么也没有说,将手中信笺放到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什么?”
何朴一头雾水,拿起信笺,一目十行看了一会,突然瞪大眼睛,直起身子,目中放光,激动拉过照水道:
“少侠,你快看!”
照水接过信笺,才看了几行字,呼吸顿时加重了几分。
信里竟写着六年前鸣锋山庄灭门一案的细节。
照水不可思议抬头,钟玉书看出她想问什么,淡然道:
“我睡前派了信鸽,拜托闻机楼告知有关鸣锋山庄之事。 ”
“原来是闻机楼!”照水喜道。
她早就听说过,江湖上有不少专以交易情报为主业的组织,这闻机楼便是其中风头正盛的一个,在四海各地都设有分部。
钟城君请来闻机楼的这封信,可真是帮了大忙。
何朴忽然察觉不对,悄悄挪了挪身子,小声问道:“老师,您怎么那个时候就知道严深在这家店里啊?”
她目光里带着些许紧张,钟玉书瞥了她一眼,道:
“自然是路过闻到一股血味,就进去看了。”
这话带着些罕见的理不直气也壮的味道,何朴睁大眼睛,没想到老师还能做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但同时也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照水捧起信笺细细读信。信并不长,且由于鲜有人知晓当年鸣锋山庄究竟得罪了哪家势力,信里只能将一众可能的猜想都列了进去。
严家三人在铸器一事上都有颗痴心,与旁人无甚私交,因此极大可能不是私仇。
而纵火案发生前,严庄主恰巧生了一场大病,那段时日主要是严广和严深在与各家交接。
照水在信里列出的十几家名字当中仔仔细细寻了一圈,没有找到夜隐门。
转念一想,夜隐门这种只会在私底下偷摸行事的组织,又怎会在明面上留下痕迹。
暂时没有头绪,她接着往下看去,发现后文所言之事与鸣锋山庄无关,但依旧吸引了她的注意——
“近来江湖里忽有谣语传言,谓细雨剑宗独门心法有易筋伐髓之神妙,实属无稽之谈。和风心法可助修习之人明心清志,净骨洗髓,此乃譬喻之语,不可当真。
“钟城君若是偶得心法谣语的新消息,还望回信详悉告知。”
细雨剑宗独门心法?
照水眉心一跳,想起段敏曾叫烈元心抢夺师门心法的事情来。
又回忆起昨日段敏说那老贼逃走时,“神色癫狂,口出乱语,一直在说什么‘重洗筋脉’,‘重洗筋脉’的。”
“谣语传言,谓细雨剑宗独门心法有易筋伐髓之神妙……”
照水喃喃重复着信上的这句话,心中渐渐生出一个猜想。
……
……
“嘁,不打了,你们细雨剑宗的剑法,真是哪哪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不过如此!”
月射野径,雪压紫竹。
天地幽幽,唯有一刀一剑相鸣。
金铁鸣声落处,竹影摇摇,雪沙簌簌,焦玉川收剑入鞘,抬头看向竹林小径那头的陌刀客。
陌刀客抬手拉了拉黑斗笠,一张刀疤斜生的脸颇为不客气地睐着焦玉川:
“喂,你也是从昭平过来的,路上有没有见到过照水那小子?我和你打得不痛快,还是和这小子打才有意思。”
狼刀说着,把刀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浓浓的不耐气息。
她那晚出了昭平后,马不停蹄追了一路,只花了一天两夜就穿过了整条山麓古道,早早进了驺城。
在城里又来回转了几日,人都闲得尽去招猫惹狗了,就是没叫她见到照水那小子的影。
狼刀忿忿之余,不免也感到纳闷。
照水此前没出过昭平,定是不习惯走水路的。就算真要走水路,也得先进了驺城才能寻得码头开船。
真是服了这臭小子,到底跑到了哪里躲着?
拦路的陌刀客出言不善,焦玉川身后两个年轻剑客听了,甚是不服,相继争道:
“休要胡说!细雨剑法讲的是明心见己之道,润物于无声,匿影于无形,怎么到了你嘴里却变成了小气!反倒是你,出口便随意贬损别宗功法,你这种人的刀法又能有多大气?”
“是啊,听足下的意思,难道足下还见过比细雨剑法更为厉害的剑法?总不可能是孤游宗的人吧?”
两人愤愤不平,狼刀冷哼一声,提刀指着她二人:
“行了,我可听不得你们在这文绉绉说什么酸话,不服就来打!打赢了我,我就承认你们细雨剑法也没那么不堪!”
“打就打!”二人手握在剑柄上,就要出手。
“谷师妹,奚师妹。”焦玉川及时出声制止。
她抱手朝狼刀客气道:
“狼刀前辈刀法凌厉,小辈此战幸得领教。只是恐怕要让前辈失望,我一路沿着边春岭山脚行来,同样没有见过照水馆主。”
她略加思索,提醒狼刀,“或许照水馆主并没有走这条路。边春岭虽险,但除非天时不作美,翻山要比绕山快上许多。”
“呔,我竟忘了这茬!”狼刀闻言大叫,自顾自说起话来,“这么说,难道她已经离了驺城?不可能,最近雪下得这么大,她必还困在路上。啧,麻烦,我还得回头找她!”
说完,丝毫不顾焦玉川三人,扛起长刀就往相反方向快步而去。
“焦师姐!”
眼见着这叫人气得牙痒痒的黑斗笠就这么跑了,两个年轻剑客将手从剑柄上放下,面有不快。
焦玉川看着这两个尚未出师的师妹,叹了口气,问道:
“方才话没说完,不知师门怎么将你们也派了出来?难道掌门的病……”
焦玉川问到一半,心里已有了答案。
掌门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在任何人面前现身,对外说的是闭关,但只有自己人知道,其实是因为掌门病得越来越重。
门内已经派了不少门生外出分头寻找神药,眼下见到这两年刚拜入门下的师妹们,焦玉川便心知掌门的病这是等不得了。
听师姐说起掌门,两个师妹也记起自己这趟出门是为了寻药的大事,只是那陌刀客实在可恶,突然冒出来就要动手,还敢当着她们的面对师门口出不逊!
焦玉川见她二人还在生气,无奈摇头。
倒也不怪她二人如此不平,毕竟如今江湖中的各大剑宗,除了四大门派中的孤游宗,就属细雨剑宗为个中翘楚之一。
那孤游宗隐居于西川的云崖碧嶂之中,多少人心向往之,将铁鞋踏破,却遍访名山寻不得。
孤游宗超脱尘外,宗内门生亦是来去无踪。归则放白鹿,嗟长风;出则游四海,倚孤锋。
曾有人偶然得见一孤游门生真身,惊为仙人之姿。此话虽有夸张之疑,但也能从中一窥孤游宗之超逸飘然。
世人寻常不见孤游宗,是以细雨剑宗便是大多数人眼中的第一剑宗。两位师妹大抵是头一回见竟有人对细雨剑宗不屑一顾,这才气得厉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位师妹莫要再恼,寻药才是正事。”
焦玉川安抚完二人,又向她们问起段师妹,“方才听你们说,你们下山后走的是山阴落英道,不知可在路上遇见过段敏?”
“段师姐?自是见过,”二人点头,“半个时辰前才刚在城外见过呢。只是师姐看起来像是有急事,我们便只同她打了招呼就走了,当时还奇怪怎么没见到焦师姐你呢。”
“在驺城见的?”
焦玉川听了这话,吃了一惊:
“段师妹平日里瞧着大大咧咧,却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几回都离了我,独自行动。上回她一个人差点遭了险,这回又不辞而别,我实在放心不下。”
“焦师姐莫要担心,不是说段师姐一直在打听当年救命恩人的消息吗,我想大概是因为她一直找不到想要找的人,心里难免藏着事情。”
师妹们反过来安慰焦玉川。
焦玉川仍有虑色:“但愿如此。”
三人又粗粗说了些旁的话,便在竹林匆忙分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