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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囚笼与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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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望阙城下起了今春第一场雷雨。
紫电裂空,照得藏剑峰后山的石牢惨白一瞬。铁栏深处,奚野靠在石壁,指尖绕着同心符的残玉——那上面最后一道裂痕,在闪电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石牢外,脚步声踏水而来,不急不缓。锁链“哗啦”一声落下,厚重的铁门被推开,风挟着雨丝灌进来,带着潮湿的血腥与玫瑰香。
凌斩霄站在门口。白衣被雨浸透,袖口却抱着一束深红的玫瑰,花瓣上还滚着水珠,仿佛刚从夜色里摘下。他垂眸,声音低哑:“我来迟了。”
奚野抬眼,声音被石壁磨得发涩:“这就是你说的‘回家’?”
少年没有回答,只踏进半步。铁门在他身后再次阖上,锁舌扣死,如同猛兽合齿。石牢重归昏暗,唯一的光源是凌斩霄掌心的玫瑰,红得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他把玫瑰递到奚野面前,指尖却在颤:“路上看到的,想你大概喜欢。”
奚野没有接。花瓣太艳,艳得像方才剑锋上滴下来的血。他目光掠过少年衣襟——那里有一道裂口,露出锁骨下方的伤,血珠与雨水混在一起,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河。
“放我出去。”奚野声音很轻,却像冰锥。
凌斩霄垂眼,指腹捻过玫瑰茎上细小的刺,血珠渗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外面太乱,你会受伤。”
“我在这里也会受伤。”奚野抬手,给他看腕间被铁索勒出的淤青,“这是你亲手锁的。”
少年眸光一颤,似被那抹淤青刺痛。他单膝跪下,玫瑰放在一旁,伸手去解铁环。锁链哗啦一声松开,却在下一瞬重新扣上——换了更柔软的绸带,却依旧锁在床柱。
“你怕我跑?”奚野笑了一下,笑意里带着讽。
“我怕你死。”凌斩霄声音低哑,指尖抚过绸带,像在安抚囚徒,“明日魔族攻城,我守城门。你若去了,会挡在我前面。”
奚野胸口一闷,记忆翻涌——上一周目,他确实挡了,也死了。少年抱着他的尸体,黑雾吞天。如今,囚笼成了保护,也成了枷锁。
石牢里安静得只剩雨声。凌斩霄把玫瑰拆开,一瓣一瓣铺在冰冷地面,像铺一条血色的路。做完这些,他坐在床边,掌心贴住奚野脸侧,温度滚烫。
“奚野,”少年声音温柔得发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奚野侧头,躲开他的触碰:“如果回不来呢?”
凌斩霄指尖一顿,眸色沉得看不见底。半晌,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意却像刀锋划过玻璃:“那就一起死。”
他俯身,额头抵住奚野的,呼吸交缠,声音轻得像风:“囚笼也好,玫瑰也好,都是我给你选的归宿。别人碰不得,你也逃不掉。”
奚野心头一颤,掌心抵住少年胸口,摸到急促的心跳。那心跳里,藏着不安,藏着疯狂,也藏着不肯言说的恐惧。
“凌斩霄,”他声音哑得发涩,“你会后悔的。”
少年抬眼,眼底黑雾翻涌,却映出他的影子:“后悔什么?后悔爱你,还是后悔把你关起来?”
奚野没回答,只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指尖摸到少年颈侧跳动的脉搏。
那里,有一根极细的银链,是他亲手系上的同心符残玉。
此刻,残玉贴在少年皮肤,像一道无法解开的咒。
“那就一起活。”奚野声音轻,却带着决绝,“明日,你若赢,我陪你守城;你若输,我陪你死。”
凌斩霄呼吸一滞,掌心收紧,像要把他揉进骨血。
半晌,少年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发颤:“好。”
雨声渐歇,石牢里只剩玫瑰的暗香。
花瓣柔软,却带着刺,像囚笼,也像归宿。
囚笼之外,是风雨欲来的夜;囚笼之内,是两道相拥的影子。
玫瑰铺地,血与香交织,成为他们彼此束缚,也彼此救赎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