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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黑化前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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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城头风灯被吹得猎猎作响,灯焰在铁笼里挣扎,像一颗将熄未熄的心。
奚野倚在垛口,指尖绕着同心符的银链。
玉坠冰得透骨,他却反复摩挲,仿佛要把自己的体温烙进去。
——距离魔族大军压境,只剩最后一个昼夜。
糖葫芦的甜味早已散尽,空气里只剩铁锈与焦木的味道。
他低头,看见自己靴底沾着暗褐色的泥——那不是泥,是黄昏时巡城留下的血迹。
身后,脚步声极轻。
奚野没有回头,只把玉坠攥得更紧。
凌斩霄的声音贴着他耳侧响起,低而哑:“怎么不睡?”
“睡不着。”奚野笑了一下,那笑意却像碎瓷,“一闭眼,全是上一周目的死人。”
少年沉默片刻,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掌心滚烫,指骨却在颤。
他在颤什么?奚野抬眼——
月色下,凌斩霄眼底沉着一层浓墨,深得看不见底。
那是黑化前兆。
…
第一缕征兆,在黄昏已现。
酉时,斥候来报:魔族前锋改道,绕至西岭,沿途三村尽屠。
凌斩霄听完,只淡淡“嗯”了一声,转身时,却将案上茶盏捏得粉碎。
瓷片嵌入指腹,血珠滚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只问一句:“西岭可有我藏剑峰弟子驻守?”
得到否定回答后,他笑了一下。
那笑意未到眼角,唇角已抿成一道薄刃。
奚野站在廊下,远远看见少年背影被夕阳拉得极长,像一柄将欲出鞘的剑,又似一道将欲崩裂的深渊。
…
第二缕征兆,在更鼓之后。
亥时,暗卫押来一名魔族探子,少年修为不高,却嘴硬如铁。
刑堂灯火昏暗,照夜剑横在案上,剑身映出探子扭曲的脸。
凌斩霄未拔剑,只用指腹抚过剑脊,声音温雅:“谁指使你改道?”
探子冷笑不语。
下一瞬,剑鞘压在探子肩胛,骨裂声清脆。
少年垂眼,音色温柔得像春水:“再不说,就换你另一只手。”
奚野赶到时,探子已昏死过去,凌斩霄正用帕子擦手。
血珠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抬头冲奚野笑:“别怕,脏不了你的糖葫芦。”
那笑意平静得瘆人。
…
第三缕征兆,在城头此刻。
子时三刻,风更急。
凌斩霄背对奚野,望向远处黑压压的魔族营地。
火光映在他侧脸,轮廓锋利得像刀削,眼底却是一片沉渊。
“奚野。”少年声音轻,“如果明日我守不住,你会怎样?”
“我会陪你死。”奚野答得干脆。
凌斩霄却摇头,声音低得近乎耳语:“不,我要你活。”
他转身,月光照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黑。
“若城破,我会杀光他们,再带你走。”
“走到哪?”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走到你不再需要拔阵眼,走到……”
少年指尖抚过奚野唇角,声音温柔得发颤,“走到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奚野心头猛地一紧。
——这是黑化的边界。
上一周目,凌斩霄单剑守城,力竭而亡;这一周目,他若守不住,便要拖着整座城陪葬,再拖着奚野一起活。
…
第四缕征兆,在指尖颤抖。
凌斩霄伸手,指腹掠过奚野眼尾,声音低哑:“别哭。”
奚野才发现,自己眼眶不知何时已湿。
少年指尖沾了那点湿意,放在唇边轻轻一舔,眉梢微挑:“甜的。”
那动作亲昵得近乎狎昵,却又带着不顾一切的疯意。
…
第五缕征兆,在同心符的裂痕。
奚野低头,腕间玉坠不知何时已裂开一道细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凌斩霄指腹抚过裂痕,声音温柔:“疼吗?”
奚野摇头。
少年却笑,眼底黑雾翻涌:“可我疼。”
“哪里疼?”
“这里。”他握住奚野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心跳沉稳而有力,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一想到你会死,就疼得发疯。”
…
黑化前兆,如潮水漫过堤岸。
少年垂眼,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弯阴影,声音低得近乎气音:
“奚野,我守了这座城三次,也杀了你三次。”
“这一次,我不想守,也不想杀。”
“我只想带你走。”
“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走到你眼里只有我一个人。”
…
风灯忽灭,城头陷入黑暗。
奚野伸手,攥住凌斩霄衣领,声音发颤:“凌斩霄,你看着我。”
少年抬眼,眼底黑雾翻涌,却映出奚野的影子。
“我在这里。”奚野一字一顿,“你别疯。”
凌斩霄指尖抚过他唇角,声音温柔得发狠:“好,我不疯。”
“但你别再离开我。”
…
黑化前兆,如潮水退至临界。
少年垂眼,指尖与奚野十指相扣,声音低得近乎祈求:
“若城破,我们一起活。”
“若城不破,我们一起守。”
“别再丢下我,别再让我一个人。”
…
风灯重新亮起,照出两道相依的影子。
黑化与救赎,只隔一线。
而那线,此刻正握在奚野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