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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修罗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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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春灯集市收摊,最后一盏莲花灯被风推上河面,颤了几下,熄了。
望阙城的夜像被谁猛地拉下帷幕,只剩城头风灯摇晃,把三道影子投在墙上——
一道白,一道绯,一道被夹在中央,进退不得。
奚野手里还攥着半串糖葫芦,山楂掉了一颗,滚到凌斩霄靴边,黏住不动。
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带火星。
凌斩霄先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夜色一沉。
“楼观雪,子时之前,你该在魔营。”
少年白衣未乱,指尖却已按在照夜剑柄,剑意冷得像雪线。
对面,楼观雪一袭绯衣,曼陀罗在衣摆盛放,银铃系在腰侧,叮当作响。
他抬手把面纱撩到耳后,眼尾那点朱砂微微上扬,笑得漫不经心:
“魔营太远,我想先讨杯饯行酒。”
说罢,他侧头看向奚野,眸光流转,“顺便——讨个吻。”
最后两个字像石子砸进静水,凌斩霄指节“咔”一声攥紧。
糖葫芦的竹签在奚野手里断成两截,糖浆溅到袖口,黏得发腻。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跟抵到墙根,退无可退。
楼观雪却仿佛看不见剑拔弩张,抬手伸向奚野唇角——
指尖沾着一点化开的糖霜,动作轻得像蝶。
凌斩霄的剑光比他更快。
“锵”一声,照夜出鞘三寸,寒芒映得楼观雪指尖一顿。
少年声音低冷:“再往前一寸,便留手。”
楼观雪挑眉,银铃细碎作响,像挑衅。
“凌首席管得真宽,”他轻声笑,“吻不吻,得问当事人。”
两双眼睛同时转向奚野——
一双墨黑,翻涌着风雪;一双潋滟,盛着月色与火。
奚野被夹在视线中央,喉咙发干。
半晌,他抬手抹掉唇角糖渍,声音发哑:“今晚谁再敢碰我一下,明早自己上药。”
凌斩霄未收剑,目光落在楼观雪腰间的银铃。
“前夜潜入客栈,也是你。”
不是疑问,是肯定。
楼观雪坦然点头:“是。”
指尖轻晃,铃声清脆,“顺便留了个口信——”
他侧眸看向奚野,声音低下去,“甜的。”
奚野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凌斩霄的剑锋再出三寸,冷光划破夜色。
楼观雪却笑,广袖一扬,露出锁骨下曼陀罗刺青。
“凌首席若真动怒,不如先问一问——
奚野怕不怕我?”
银铃与剑锋同时逼近,奚野被逼得背脊贴墙。
他咬牙:“我怕你们两个一起发疯。”
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
一队巡夜弟子提灯而来,灯光照见三人,惊呼:“凌首席?楼……楼姑娘?”
楼观雪眼波一转,忽然伸手揽住奚野肩膀,声音娇软:“公子,奴家好怕。”
奚野:“……”
凌斩霄:“……”
巡夜弟子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凌斩霄深吸一口气,剑锋回鞘,声音却寒到极致:“此处不便,去擂台。”
城中央有一座废弃演武台,三丈见方,青石铺地。
擂台上,风灯高悬,照得三人影子交错,像一张拉满的弓。
第一问。
凌斩霄抬手,剑尖指向楼观雪:“你为何亲他?”
楼观雪弯唇:“因为他唇上有糖,我饿了。”
剑尖微颤,杀意翻涌。
第二问。
楼观雪反握银铃,眸光流转:“凌首席为何生气?”
少年声音冷硬:“他怕疼。”
银铃叮当,似笑非笑。
第三问。
两人同时转向奚野,异口同声:“你选谁?”
奚野被两束目光钉在擂台中央,心跳如鼓。
半晌,他弯腰捡起一颗滚落的山楂,放进嘴里,咬得咯吱作响。
“我选——”
他抬头,眸子清亮,“我自己。”
“明日城下,谁再内讧,我就先打谁。”
风灯忽然被吹灭,擂台陷入黑暗。
黑暗中,凌斩霄的剑归鞘,声音低哑:“好。”
楼观雪银铃一响,笑声散在风里:“也好。”
三道影子各自退开一步,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只剩糖渍与血味在空气里纠缠。
奚野走下擂台,糖葫芦的竹签在手里断成三截。
他回头,看见凌斩霄与楼观雪隔着三丈对峙,像两柄未出鞘的剑。
月光重新亮起,照出三道影子——
一道白,一道绯,一道终于学会自己站稳。
修罗场散场,真正的战场却在明夜。
糖衣与剑锋,终将一起迎接血与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