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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被偷的初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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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三刻,春灯市集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余护城河面漂着零星的荷灯,像流萤落在水上。
风停了,空气里却还残留着糖霜与梨花的甜味。
奚野提着最后两串糖葫芦,踩着青石板往客栈走。
他打算把山楂核攒够七颗,嵌进同心符的裂缝里,算是给凌斩霄留个“平安”的念想。
转过最后一道巷口,一抹绯色却骤然闯入视线——
楼观雪倚在墙下,面纱已除,素白中衣外只披一件薄薄绯纱,像夜色里忽然绽开的一朵曼陀罗。
他指尖绕着一缕发,声音低而软:“奚野。”
奚野下意识后退半步,糖葫芦的竹签撞在巷墙,发出“嗒”一声轻响。
“你怎么在这?”
楼观雪抬眼,眼尾那点朱砂在灯下像一滴未干的血,“我来道别。”
…
道别的地点,被楼观雪定在“无人处”。
他拽着奚野的袖子,穿过曲折小巷,停在望阙城最偏僻的一座废弃戏台。
戏台早年被雷火劈去半边屋檐,月光漏进来,照得残破的戏幔影影绰绰。
楼观雪松开手,回身时,绯纱滑落肩头,露出锁骨上一枚小小的曼陀罗刺青。
“明晚我就要入魔营了。”
他声音轻,却带着笑,“若回不来,总得留点什么给你。”
奚野心头一跳,下意识把糖葫芦背到身后,“留什么?”
楼观雪不答,只一步步逼近。
月影斜照,他的影子先一步贴上奚野的脚尖,像一条柔软的蛇。
“你怕我?”
“我怕麻烦。”
楼观雪笑出声,胸腔轻震,指尖却忽然抬起,落在奚野唇角——
那里沾着一点化开的糖霜,亮晶晶的。
奚野皱眉,刚要别开脸,楼观雪已俯身。
呼吸掠过,像一片羽毛擦过湖面,带着微凉的酒香。
下一秒,糖霜被轻轻舔去。
奚野整个人僵住。
那是极轻极轻的一个触碰,像蝶翼掠过花瓣,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等他反应过来,楼观雪已退开半步,指尖抵在自己唇上,笑得像偷到蜜的狐狸。
“甜的。”他低声评价,“比梨花白还甜。”
奚野耳根瞬间烧得通红,手里的糖葫芦“啪”一声掉在地上,山楂滚了一地。
“楼观雪!”
他声音发颤,又惊又怒,“你疯了?”
楼观雪却伸出食指,轻轻压在奚野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
“小声点,”他眨眨眼,“凌斩霄的剑气,可比我耳朵灵。”
…
一触即离的吻,像落在湖心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
奚野后退两步,背抵到残破的戏柱,掌心全是汗。
楼观雪弯腰,拾起一颗滚落的山楂,用袖子擦了擦,放进自己嘴里,慢条斯理地嚼。
“别这么紧张,”他声音含糊,“我只是想确认——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奚野磨牙:“朋友会偷亲?”
楼观雪笑弯了眼:“朋友才不会。”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去,“可我不想只做朋友。”
戏台外,风掠过破窗,发出“吱呀”一声。
楼观雪抬手,指尖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像一柄未出鞘的刀。
“奚野,你怕死吗?”
“怕。”
“怕凌斩霄死吗?”
“更怕。”
楼观雪点头,仿佛得到答案,眼尾那点朱砂在灯下愈发妖冶。
“那便好。”
他转身,绯纱在风里扬起一抹决绝的弧度,“明晚若我回不来,你就当我今晚没来过。”
…
脚步声远去,戏台重归寂静。
奚野靠着柱子,缓缓滑坐在地。
指尖碰到唇角,那一点糖霜已被舔净,却像留下看不见的烙痕。
他抬手,狠狠擦过唇,掌心却抖得厉害。
同心符在腕间发烫,像感应到什么,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
回到客栈,已是子时末。
凌斩霄坐在案前,照夜剑横于膝,灯影在他侧脸镀上一层冷色。
听见门响,少年抬眼,目光掠过奚野微肿的唇,指尖一顿。
“去哪了?”
奚野喉咙发干:“糖葫芦……掉了。”
凌斩霄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
却不是质问,而是轻轻拂去他肩头一片绯色花瓣。
那是楼观雪衣上的曼陀罗,不知何时沾上的。
少年指尖捻着花瓣,声音低得听不出情绪:“他来过。”
奚野垂眼,不敢看他:“嗯。”
凌斩霄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扣住奚野后颈,额头抵上他额。
呼吸交缠,少年声音沙哑:“下次,别让他碰你。”
奚野鼻尖发酸,轻轻“嗯”了一声。
…
窗外,残月如钩。
奚野躺在床上,指尖无意识摩挲唇角。
楼观雪的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打湿了他原本清晰的棋盘。
而凌斩霄的呼吸近在耳畔,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被偷的初吻,像一粒误入棋局的棋子。
明晚之后,是劫是缘,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