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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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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藏剑峰后山断崖。
风从谷底涌上来,掀动松涛,掀起衣角,也掀起奚野藏了一整天的那句话。
月光像被谁磨得锋利的银片,落在两人之间,把影子钉在岩石上,一动不动。
奚野背靠一株老松,双臂环胸,掌心汗湿。
凌斩霄站在三步之外,照夜剑横在身侧,剑尖斜指地面,夜色里泛着幽冷的光,却不再向前一步。
沉默像绷紧的弓弦。
谁先开口,谁就先放箭。
奚野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像灌满了冰渣。
“凌斩霄,”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风听得清清楚楚,“我们谈谈。”
少年抬眼,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弯阴影,嗓音低哑:“谈?”
“谈条件,谈真相,谈——”奚野顿了顿,舌尖抵住上颚,“谈我为什么非得杀你七次。”
风骤停。
凌斩霄的瞳仁猛地收缩,像被针扎破的黑夜,露出一线天光。
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却很快松开,剑尖垂落,插入泥土一寸。
“你记得。”不是疑问,是陈述。
“是,我全记得。”奚野苦笑,指节抵住眉心,“第一次,我拔阵眼,你单剑守城,力竭而亡;第二次,你抢先毁阵,替我受劫;第三次……”
他声音发颤,“第三次,我们假死阵眼,骗过魔族,可你还是在乱箭里替我挡了最后一击。”
凌斩霄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听着。
夜色里,少年的轮廓被月光削得锋利,像一柄收不住锋芒的剑。
直到奚野说完最后一句“第七次,我不想再让你死”,他才缓缓开口。
“我也记得。”
奚野猛地抬头。
凌斩霄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点潮湿的哑:“第一次,我死前看见你跪在尸海里哭;第二次,我毁阵眼时,你在我怀里发抖;第三次……”
他伸手,指腹擦过奚野眼尾,“你抱着我的尸体,说‘带我回家’。”
奚野的呼吸乱了。
他以为只有自己带着完整的记忆,在每一次重启里孤军奋战。
原来不是。
原来每一次死亡,每一次轮回,凌斩霄都记得。
只是少年比他藏得更深,藏得更苦。
“为什么不告诉我?”奚野声音发哑。
凌斩霄垂眼,指尖捻起奚野腕上的同心符,玉坠在月光下裂出一道细纹,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
“告诉你,你会更疼。”少年声音低得近乎气音,“你怕鬼,怕血,怕黑,却一个人扛了六次屠城。”
奚野眼眶发热,却倔强地别过头:“那你呢?你怕什么?”
凌斩霄抬眼,眸色深得像夜:“怕你死。”
风重新流动,松涛沙沙作响,像一场无声的叹息。
奚野忽然伸手,攥住凌斩霄的衣领,把人狠狠拉近。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抵,呼吸交缠。
“凌斩霄,你听好了。”奚野一字一顿,“这一次,我不当炮灰,你也不要当英雄。我们一起活,一起回家。”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意像春水破冰,一路漫到奚野心口。
“好。”他说,“一起活。”
…
摊牌之后,是交换底牌。
奚野把系统任务全盘托出:
七周目循环,反派剧本,拔阵眼、屠城、主角死亡,缺一不可。
凌斩霄听着,指尖在剑脊上轻轻敲击,像在计算。
“所以,破局的关键不是毁掉阵眼,而是让阵眼‘假死’三息,骗过系统判定。”
奚野点头,从袖中摸出那张用糖葫芦竹签削成的阵图,摊在两人之间。
“假死需要两道力量:你的剑气,我的灵识。剑气冲阵,灵识锁阵,三息后同时撤回,大阵闭合,系统误判‘任务失败’,循环终止。”
凌斩霄指尖掠过阵图,停在最后一笔:“风险?”
奚野声音低下来:“剑气反噬,灵识溃散。你会疼,我会疯。”
少年抬眼,眸色沉静:“那就一起疼,一起疯。”
…
子时过半,月光西斜。
两人并肩坐在断崖边,脚下是万丈云海,头顶是疏星万点。
奚野把糖葫芦的竹签一根根削成薄片,排成一张小小的棋盘。
凌斩霄用断剑做刃,削木为子,黑子先行。
“最后一盘棋。”奚野轻声道,“赢了的人,决定第七日谁先出手。”
少年低笑:“好。”
棋盘上,黑白交错,像一场无声的厮杀。
奚野落子如风,凌斩霄步步为营。
最终,黑子险胜半目。
奚野把最后一枚竹签棋子按在棋盘中央,抬头,眸子清亮:“我先。”
凌斩霄伸手,覆上他手背,声音温柔而坚定:“一起。”
…
风停了,云散了。
月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像一层柔软的银纱。
奚野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凌斩霄。”
“嗯?”
“如果第七日我们失败了……”
少年打断他,指尖按住他唇:“那就第八次、第九次,直到成功。”
奚野笑起来,眼眶发红:“好。”
…
断崖之上,松涛依旧。
两人影子交叠,像一柄剑与一枚鞘,终于找到彼此的位置。
摊牌结束,底牌亮出。
接下来,只剩一件事——
一起活,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