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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明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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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鸿归带着宋初来到一片深山老林。
“许前辈,此行所为何事?”
许鸿归忙着在前头开疆拓土,根本没空搭理宋初。宋初也不恼,就跟在他屁股后面。
如此茂密的深林,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喘口气,路太陡了。
不记得走了多久,许鸿归可算停下了脚步,宋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再这么走下去,估计得倒在半路上。
这是一片竹林,地上全是散落的枯黄的竹叶,一脚踩上去松松软软,却又担心着下一秒下险。
很快,一座小房子映入眼帘,它藏匿在竹林中,看上去阴气十足。
许鸿归在门前观望了好一阵,才推开大门。
这扇门兴许是太久没动了,轻轻一推都能发出吱呀声。
宋初还没仔细打量这一间尘封已久的房子,许鸿归就将他拉过了一边。
寒光一闪而过,刚刚飞出去的,分明是一把利刃。
许鸿归朝前大喊一声,“沈知节,是我!”
前方的一片黑暗中幽幽地走出一个人来,带着点不堪的笑。
“许寺丞公事繁忙,怎么有空闲来我这,来到竹玉呢?”
许鸿归低垂着眸,有点不敢直视沈知节的眼睛,“这次来找你,是有正事。”
沈知节带着他们移至别处。宋初走进才发现,沈知节的脖子、脸上、手臂,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长长的一条,纵横交错。
“从前你最喜欢翻经阅典,可曾听闻过木竭……”
沈知节神色黯淡,整个人看起来有气无力,面色苍白,“许寺丞从前不是最不信这些妖魔鬼怪,灵异邪祟吗?”
许鸿归沉默了好一阵,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沈知节保持着最礼貌的微笑,直直地看着他,似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才罢休。
宋初在一旁好生无聊,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安静的人,见许鸿归半天没开口,自己接着道:“沈前辈,你有所不知,这木竭来势汹汹,指不定哪天连你这深山老林也不安全了……”
“闭嘴!”许鸿归眉头皱得更紧了。
沈知节神色依旧,“哦,是吗?我很期待这一天呢。”
许鸿归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真挚地看着沈知节道:“知节,竹玉府还缺位药师……”
这次,轮到沈知节不知所措,眼神闪躲,“关于木竭,我略知一二,要问就赶紧问吧。”
真如石舒所言,木竭乃上古邪物,极其难缠。如今出现在了南疆,又到了东夷,扩展如此迅速,想必早有预谋。
许鸿归让沈知节看了宋初身上的伤。
“像被灼烧一般……”说着,他便从身后的柜子里挑出了几味药,“这几样,下了山去药房照着抓,每日三服。”
宋初不明所以,不顾许鸿归奇怪的神色,乖乖把药收归囊中。死马当活马医,昔日的疼痛历历在目,若此药当真有效,那可真是太好了。
沈知节将他们送出门外,走到大门口,许鸿归却不动了。
他哀怨地看着沈知节,想要将他看穿,看看他的心里究竟还有些什么。可回应他的依旧是沈知节礼貌又疏离的微笑,让人无法靠近,更无法看清。
宋初早走到了前头的竹林,他们有话要说,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许鸿归此行所为何事,难道真的只是来为竹玉府招聘一个药师吗?
宋初掏出了怀里的几味药,握在手里闻了闻,还挺香的。
许鸿归拦在门前,沈知节想关上门的手又收回,疑惑地看向他,依旧留着体面的微笑,“许寺丞,还有事吗?”
“深山老林里,蛇鼠虫蚁多,特别是这竹林中……竹玉雨天多,要是哪天落雨,骨头又得疼了,你这屋子还漏水吗?”
沈知节有意回避他,故意不答他的话,将他往门外推了推,“许寺丞日理万机,还是快回去吧。”
“知节……”
沈知节将他拒之门外,拴上了门,又隐入了黑暗中。他这般丑陋的人,连暴露在阳光下都是错误的。再次见到沈知节,只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镇静都是伪装出来的,那双颤抖的手,早已出卖了他。
沈知节走进屋子里,看着许鸿归带来的东西。
桂花糕、柿子饼……都是他喜欢吃的。
沈知节低垂下眼,无尽的苦楚在他心中游荡,冲出门去,早已不见踪影,徒留几步脚印。
泪水如珠玉滚落,滴滴砸入尘土里。他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为了保留那么一点点自尊将许鸿归推远。
可他如今已一无所有,也只剩那一点自尊支撑,捱过漫漫长夜。
沈知节仰起头来,看向黑压压一片的屋顶。
屋子一直都没修,下雨天也一直漏水,骨头依旧很疼。沈知节自虐般地沉浸在疼痛中,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只有活在疼痛里,他才能忘掉过去……
许鸿归快步行走,收敛着低落的情绪,他们得赶在下山之前回到竹玉府,不然得有大麻烦了。
据沈知节所言,木竭多为夜间出没,化作幻影,隐匿夜色,等待猎物上钩。
他们大步流星地走着,走到一片树林里才发觉不对劲。
“许前辈,我们是不是迷路了?”宋初缩在许鸿归身后,瑟瑟发抖。
“是……”
宋初满脸不可置信,一脸“你认真的吗?”。
又绕了好一大圈,依旧没找到下山的路口。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现在就算找到路了,也不可能赶回去。
无奈,两人只好原路返回,又来到了那一座阴沉沉的屋子。
许鸿归在门前站定,朝着宋初挤眉弄眼。
“许前辈,你眼睛怎么了?”
许鸿归摇头叹气,“快叫人来给我们开门啊!”
“嗯……”宋初摆好架势,朝里头大喊,“知节哥,我们又回来了,能给我们开门吗?”
许鸿归凑近,手搭上宋初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威胁的意味,“知节哥也是你叫的?”
“那我该叫什么?”
许鸿归一时语塞,思考之际,柴门便打开了。
沈知节一张脸探了出来,看到此景,忍俊不禁,“怎么又回来了?”
宋初看眼神行事,立马恳求道:“知节哥,我们迷路了,现在肯定赶不回去,求你收留我们吧!”
沈知节看了眼闪躲的许鸿归,又看了看宋初,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从屋外拾掇了些干燥木柴,正要往厨房走去,手上的东西却被许鸿归一把接过。
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沈知节不由得瑟缩一下,木柴很快落到了许鸿归手上。
他面带笑意,慷慨道:“我来吧。”
沈知节也不跟他争,独自走了。
许鸿归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却烧得了一手好菜。托他的福,宋初可算能饱餐一顿。
可这屋子小,就只有一张床,一盏灯。
夜晚灯火微弱,许鸿归躺在沈知节身旁,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人就在身旁了,千言万语却堵在了喉咙。
第二天,他们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
沈知节跟在身后,许鸿归依旧将他拦在门前,这个举动代表着他的邀请,他的殷切,他的期许……
“明日,等明日……我就到竹玉府。”
许鸿归还没反应过来,沈知节的门就关上了,独留他一人在门外傻笑。
他的眼里蓄着泪。文武双状元何等伟岸,其中的艰辛他都挺过来了,日复一日的查案,难缠的歹徒,凶残的罪犯……都没能让他流下泪来,唯独这句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