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32、终期未终

　　乔非意把终期报告的最后一页发送至服务器时，实验室的时钟刚好指向下午五点。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检测仪器的金属外壳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道被精准标注的刻度线。
　　“度总，新料场的最终校准值出来了。”她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转身时撞进一道熟悉的阴影里。度留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份打印好的验收单，签字栏已经落下她利落的签名。
　　“比预期提前了三天。”度留真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参数表，指尖在“系统稳定性99.7%”那行字上停顿了半秒，“看来某人的冗余参数没白加。”
　　乔非意笑了笑，忽然想起三个月前暴雨夜，这人攥着防水文件袋站在雨幕里的样子。那时的数据流还在屏幕上扭曲成红色，现在却已经平稳得像湖面的倒影。
　　“技术部刚发消息，供应商那边把最后一批尾款打过来了。”度留真把验收单放在桌上，纸张边缘与桌面的刻度线严丝合缝，“按合同，你们团队的奖金下周到账。”
　　“度总这是在赶我走？”乔非意挑眉，伸手去够桌上的马克杯，却被她先一步握住手腕。和上次在餐厅不同，这次的力度很轻，像在确认某种参数是否匹配。
　　“项目结束，合作关系终止。”度留真的指尖滑过她手腕内侧的脉搏，和那晚在仓库里的拦截动作几乎重合，“但别的关系，不受影响。”
　　这话刚落地，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梁孜抱着个画筒走进来，牛仔裤上还沾着点油彩，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把画筒往墙上一靠，对着度留真扬了扬下巴：“你让我改的机械臂外观设计稿，最后一版放这儿了。”又冲乔非意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楼下新开的手冲，你上次说想试试的那款豆子。”说完转身就走，关门时故意发出“咔嗒”一声轻响，走廊里传来她嘀咕的声音：“谈恋爱也不锁门，真是……”
　　乔非意忍不住笑出声，抽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度留真掌心的温度。“你这位发小，还是老样子，画廊老板当得像个情报站站长。”
　　度留真嘴角扬起明显的弧度，眼里漾着点笑意，拿起平板电脑调出项目启动时的原始数据。屏幕上的曲线歪歪扭扭，像条没被驯服的蛇。“她也就这点用处了，不然早把画廊开我办公室隔壁去。”顿了顿，抬眼看向乔非意，语气里带了点揶揄，“还记得第一次联调吗？你说这系统像匹烈马，得用误差值当缰绳。现在看来，驯马的人比缰绳厉害多了。”
　　“现在看来，缰绳没白用。”乔非意靠在实验台上，看着她滑动屏幕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却在指尖留了点薄茧——是拆设备防护罩时磨出来的。
　　傍晚的会议室里，项目总结会开得格外轻松。技术部的小伙子们起哄让乔非意讲讲“驯服烈马”的秘诀，她刚要开口，度留真忽然敲了敲桌子：“乔工接下来会以技术顾问的身份留任，负责后续系统维护。”
　　众人的掌声里，乔非意侧头看她。度留真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嘴角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和她在“私人参数库”里画下的曲线，有着惊人的相似。
　　散会后，乔非意在走廊被度留真拦住。她手里拿着个黑色的U盘，金属外壳上刻着串极小的编号，是项目启动时的日期。
　　“这是系统的后门程序。”度留真把U盘塞进她手心，指尖刻意在她掌心多停留了两秒，“只有我们俩知道的那种。”
　　乔非意捏着U盘笑：“度总这是怕我跑了？”
　　“是怕系统想你。”度留真转身时，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就像某人三天不出现，我的咖啡都会煮错浓度。”
　　走到电梯口时，乔非意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住她：“你的‘私人参数库’，是不是该更新了？比如……新增一项‘顾问留任期限’？”
　　度留真按电梯的手指顿了顿，金属门映出她眼底的光。“不设期限。”她的声音透过电梯的嗡鸣传过来，清晰得像仪器校准后的蜂鸣，“变量持续有效。”
　　电梯门缓缓合上时，乔非意低头看着掌心的U盘。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却烫得像块被反复打磨的钛合金——坚硬，却为某个人预留了恰好的弧度。就像这场始于项目的相遇，终期报告早已写完，可属于她们的校准值，才刚刚开始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