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31、毫厘之差

　　周一晨会的投影幕布上，新料场的运行数据正以绿色曲线平稳爬升。乔非意站在度留真身侧翻PPT，指尖划过键盘时，被人轻轻撞了下肘弯。
　　“参数调得太保守。”度留真的声音压在胸腔里，只有两人能听见，“上周说的百分之三误差，你倒好，直接留了五个点的冗余。”
　　乔非意侧头笑：“总得给度总留点发挥空间。”她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个快捷键，曲线末端忽然弹出个极小的爱心符号，在密密麻麻的数据流里闪了闪，“就像这个隐藏参数，你不说，谁也发现不了。”
　　度留真清了清嗓子，接过激光笔指向屏幕：“下周启动第二阶段调试，乔工牵头，技术部配合。”
　　散会后，度春抱着文件进来，看见度留真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屏幕上是乔非意刚发的邮件，附件里的调试方案末尾，用批注写着行小字：“今晚想吃你做的意面，硬度参照临江餐厅标准。”
　　“度总，这是供应商新送的样品。”度春把个金属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是三枚钛合金零件，“按您说的，在承重结构里加了0.1毫米的弹性余量。”
　　度留真拿起其中一枚，指尖摩挲着边缘的弧度。这是她新改的机械臂关节设计，特意放宽了公差范围，放在以前，这种“不精确”的设计会被她直接扔进废料箱。
　　“让乔工下午过来一趟，”她把零件放回托盘，“让她测下极限承重。”
　　度春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度留真盯着屏幕上那行批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对了小春，帮我订份意大利面的食材，要最硬的那种面。”
　　下午实验室里，钛合金零件在压力机下发出细微的嗡鸣。乔非意盯着监测屏，忽然感觉身后多了道阴影。度留真的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呼吸扫过颈侧，带着点咖啡的微苦气息。
　　“快到临界点了。”乔非意的声音有点发紧，“再加五十牛的力试试？”
　　度留真没说话，只是伸手覆在她按控制键的手上。两人的指尖一起用力时，零件忽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监测屏上的曲线骤然跌落。
　　“比预期多承了三牛。”乔非意回头时，鼻尖差点撞到度留真的下颌，“看来你的弹性余量加对了。”
　　“就像某人的误差值，”度留真捏了捏她的耳垂，温度比上次在仓库时更高，“看着超标，其实刚好卡在我能接受的阈值里。”
　　傍晚的公寓厨房里，度留真系着黑色围裙煮面。乔非意靠在门框上看，发现她往沸水里撒盐时，用的是实验室那种精确到克的小天平。
　　“煮个面而已，至于吗？”
　　“水和盐的比例不对，面的硬度会跑偏。”度留真头也不回，“就像你调设备时，差0.1伏的电压都不行。”
　　乔非意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蹭在她手背上有点痒。“那你说，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参数匹配’？”
　　度留真关火的动作顿了顿。“算……超纲匹配。”她转过身，手里还握着长柄勺，勺底的水珠滴在灶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不在我的任何预设范围内。”
　　吃面的时候，乔非意发现度留真用的叉子，是她上次在餐厅里说好看的那把钛合金餐具。齿间距比普通叉子宽了0.5毫米，据说是度留真特意让人改的。
　　“你以前不是说，吃饭用什么工具都一样吗？”
　　“以前是以前。”度留真叉起一根面，举到灯光下看，“就像我以前也说，绝不会为谁改设计参数。”她把叉子递到乔非意嘴边。
　　晚饭后，乔非意在书房翻资料，客厅传来铅笔划过纸张的轻响。她走出去，看见度留真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她正在画一张复杂的图表，横轴标着“时间”，纵轴是“误差允许值”，曲线在某个时间点后突然向上扬起，旁边用小字标着：“钛合金断裂强度+3牛”“咖啡糖分含量0.5颗”。
　　“在画什么？”乔非意走过去，发现那页纸的页边空白处，还记着几行更细的字：“峰会演讲手抖时长1分23秒”“标本室发箍勾线耗时7分15秒”。
　　度留真合笔记本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调试日志。”
　　“哪有日志记这些的？”乔非意伸手去翻，却被她按住手腕。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私人参数库。”度留真终于抬眼，眼底的光藏在睫毛阴影里，“只存不符合标准的变量。”她顿了顿，“加密的。”
　　乔非意没再追问，从茶几上拿起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到她嘴边。“那这个算不算新变量？”
　　度留真含住糖时，舌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算。”她的声音有点含糊，糖的甜味漫开，眼底的线条柔和了些，“优先级最高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