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30、电容与裙摆

　　回市区的路上，度春的电话追过来：“乔工，度总说让您这两天好好休息，后续调试我带人盯着就行。”
　　“知道了。”乔非意望着窗外倒退的树影，“对了，帮我查下临江餐厅的菜单，尤其是甜点栏。”
　　挂了电话，她从副驾储物格里翻出个速写本。第三页夹着张厚卡纸，是度留真去年设计展会的废稿，用银箔勾勒的鸢尾花纹样，边角被咖啡渍晕染出片浅棕。乔非意指尖抚过花瓣的弧度，忽然想起昨晚度留真替她别头发时，指尖擦过耳垂的温度。这人明明是越川艺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后来却转做工业设计，说“金属比颜料更懂结构”，此刻卡纸上银箔的反光，倒真像她拆设备防护罩时，手背绷紧的线条。
　　第一天在实验室消磨过去。乔非意把新料场的校准数据重新复核了三遍，在补偿算法里又加了两组冗余参数。夕阳透过百叶窗落在桌上，她忽然发现，自己选的参数值，恰好是度留真设计的第一套机械臂的承重数据。
　　第二天去了趟工作室。度留真的助理正在整理她的旧作，看见乔非意进来，笑着递过个木盒：“度总说您可能会来，让我把这个给您。”盒子里是支钛合金发簪，簪头雕着片羽毛，根部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受力点误差≤0.1mm”。
　　第三天傍晚，乔非意打开衣柜。香槟色长裙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是上个月刚定做的新款，裙摆处用激光切割的欧根纱叠出层叠的弧面，走动时光影流动，像她调试仪器时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她对着镜子系好项链，项链坠子是颗金属制的微型游标卡尺，卡爪闭合时能卡住根发丝，是她自己用实验室边角料打磨的，精准到毫米级。
　　临江餐厅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江景。度留真到的时候，乔非意正用小勺搅着面前的焦糖布丁。她没戴发饰，长发松松挽成个髻，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迟到了七分钟。”乔非意抬眼时，眼底盛着江面上的落日余晖，“度总平时不是最守时吗？”
　　“路上绕去取了样东西。”度留真在她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个丝绒盒子，“赔你的。”
　　盒子里是只发箍，黑色缎面的，边缘缀着细小的蓝宝石，在灯光下像淬了水的钢珠。乔非意认得这种宝石，硬度刚好能划开玻璃，却又比钻石多了点韧性——是度留真设计的那款获奖机械表的表圈材质。
　　“我还以为你不让我戴发箍。”她指尖捏起发箍，内侧贴着层薄绒，触感柔软得像度留真设计的那些人体工学椅的坐垫。
　　“那天是怕你戴复杂的发饰碍事。”度留真叫来服务员，点了两份黑松露意面，“这家的意面硬度刚好，不会像上次峰会自助餐里的那样，软得像没校准的弹簧。”她顿了顿，补充道，“你上次皱眉盯着盘子看了三分钟，别以为我没看见。”
　　乔非意笑出声：“你连这个都记得？”
　　“你对机械结构的挑剔，比我对设计稿的要求还严。”度留真抬眼望她，目光比江面上的暮色更沉，“就像现在，你的布丁快被搅成糊了，却一口没吃，不喜欢焦糖层的厚度？”
　　乔非意放下小勺，从包里拿出那支钛合金发簪，轻轻放在度留真面前：“回礼。”
　　度留真捏起发簪，指尖摸到根部的刻字时顿了顿。她抬眼时，乔非意正歪着头笑，耳后的碎发滑下来，扫过颈侧的项链：“知道为什么选钛合金吗？密度刚好是你最喜欢的那款黄铜的三分之一，戴久了不累。”
　　窗外的霓虹灯亮起来，在江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度留真把发簪别在自己衬衫领口，金属光泽和她袖口的手表形成微妙的呼应。
　　“所以你的答案是？”她问。
　　乔非意没直接回答，反而把自己的布丁推过去：“尝尝？加了半颗糖，按你的口味调的。”
　　度留真舀了一勺，焦糖的甜混着微苦的可可味在舌尖散开。
　　“我选往前走。”乔非意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仪器校准后的蜂鸣，“但得按我的规则——允许保留百分之三的误差。”
　　度留真笑了，是那种极淡的笑意，却让眼底的沉色都松动了些：“可以。但我的容错率，只给你一个人。”
　　服务员端来意面时，看见靠窗的两位女士正低头看着同一份菜单。穿香槟色裙子的那位，指尖在甜点栏划了划，另一位衬衫领口别着钛合金发簪的，伸手替她把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江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香槟色的裙摆，欧根纱叠出的弧面光影流动，和另一位袖口手表的金属链带碰撞出细碎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