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29、雨夜校准值

　　“度总，邻市料场的传感器可能受潮了。”电话那头的度春声音发颤，“刚收到现场照片，防雨布被风撕开个大口子，雨水灌进主机箱了。”
　　乔非意还没来得及回话，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度留真站在雨幕里，黑色冲锋衣滴着水，“供应商的应急方案发我了，漏洞百出。”她把手里的文件袋拍桌上，“你带两组人去现场，我联系备用零件供应商。”
　　乔非意挑眉：“度总亲自跑一趟？”按规矩，这种级别的故障轮不到老板出面。
　　“供应商老板是个老狐狸，小春镇不住。”度留真低头拆文件袋，“半小时后车库见，你的工具箱我让人备好了。”
　　车开出市区，乔非意看着副驾座位上的保温杯，装着滚烫的黑咖，杯壁贴着张便利贴：“加了半颗糖，别跟我扯你不爱甜。”
　　她笑出声：“度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
　　“免得你低血糖晕在设备堆里，耽误事。”度留真目视前方，“上次行业峰会，你在台上演讲时手抖若筛糠，后来助理说你一天没吃饭。”
　　乔非意捏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她当时为了压过竞争对手的风头，熬了两个通宵，确实在台上差点栽了。当时台下那么多人，她没注意过度留真也在。
　　抵达料场时，雨势稍缓。度留真脱下外套扔给乔非意，露出里面黑色紧身背心：“你测主板绝缘值，我拆防护罩。”
　　乔非意没接外套，把发箍摘下来，别在度留真头顶：“别让铁屑掉头发里，清理起来麻烦。”
　　度留真指尖触到发箍边缘。大学时的标本室，乔非意总戴着各式发箍，有次用镊子夹蝴蝶标本时，发箍上的蕾丝勾住了标本盒的金属扣。她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帘，捏着蕾丝边轻轻拽了拽，见扯不开，便从笔筒里抽出根圆规，用针尖一点点挑开缠结的线头。直到十分钟后终于挑开，她才漫不经心地把发箍摘下来，用纸巾擦了擦蕾丝，对围观的人笑了笑：“这料子太娇贵，得顺着性子来。”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此刻冷静调试仪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绝缘值0.3兆欧，低于安全阈值。”乔非意的声音拉回她的注意力，“得换滤波电容，你备的零件里有型号匹配的吗？”
　　度留真从工具箱里翻出个防静电袋：“早料到供应商会偷工减料，带了三个备用的。”
　　两人蹲在设备前忙碌，膝盖偶尔碰到一起。乔非意的长发垂下来，度留真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耳垂，比想象中烫。乔非意没躲，反而抬头冲她笑，橄榄绿的眼睛在水汽里显得格外亮：“度总这是……借机吃豆腐？”
　　“是怕你头发卷进齿轮里。”度留真收回手，假装检查零件编号，“上次有个实习生留长发，差点被传送带卷走半缕头发。”
　　话虽如此，她却忍不住盯着乔非意的侧脸看。这人确实不是她喜欢的长相，没有那种利落的英气，反而像橱窗里精致的瓷娃娃，可此刻沾着油污的手指在电路板上灵活跳跃，嘴角噙着笑算计着校准参数，又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
　　凌晨五点，设备终于发出正常运行的蜂鸣声，乔非意瘫坐在地上，仰头灌了大半瓶水。
　　“供应商那边我已经处理了。”度留真递过块干净毛巾，“赔偿款加倍，另外让他们签了独家供货协议，以后价格我们说了算。”
　　乔非意擦着手笑：“度总这是趁机搞垄断？”
　　“是优化供应链。”度留真在她身边坐下。
　　雨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仓库卷帘门被拉开道缝，乔非意发现度留真的发箍歪了，她伸手去扶，手腕被度留真轻轻扣住。
　　“乔非意，”度留真的声音比平时低，“别跟我玩那些弯弯绕绕的。”
　　乔非意挑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度留真松开手，“你想靠近我，又怕被我看穿。但你那些小算计，在我这儿没用，要么往前走，要么滚远点。”
　　她站起身：“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三天后晚上七点，我在临江餐厅订了位。”
　　没等乔非意回答，她已经拎起外套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回头补了句：“穿你最喜欢的那条香槟色裙子，别戴发箍。”
　　乔非意坐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度留真指腹的温度，她知道度留真的意思，不是命令，是划定了游戏规则：你可以保持你的算计和骄傲，但必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乔非意低头笑了。她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金属零件，是刚才从设备里拆下来的故障电容，上面还沾着她的指纹。
　　三天吗？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