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24、雨夜参数表

　　天就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度留真拧开雨刷，橡胶条在玻璃上划出规律的“唰唰”声。
　　“刚才在车间，你挡开陶方芳那下，挺明显的。”乔非意的指尖在样品箱边缘轻轻敲着。
　　度留真打方向盘的手顿了顿，雨刷刚好扫过，前方的红绿灯亮得刺眼。“挡什么？”她目视前方，“车间地面滑，怕她站不稳。”
　　乔非意低笑出声，从副驾储物格里翻出纸巾，擦了擦溅在样品箱上的雨珠：“她手里的文件夹边角都磨圆了，看着像翻了几百遍，你说她是不是把我的批注当错题本研究呢？”
　　“研究你不如研究钛合金疲劳曲线。”度留真踩下刹车，车停在斑马线前，“当年她竞赛报告里的数据误差超过3%，要不是你熬夜重算，连初赛都进不了。”
　　“你记性比我还好。”乔非意转头看她，路灯的光透过雨幕落在度留真侧脸，把她下颌线的弧度衬得格外清晰，“那时候你总说我太心软，帮人改报告能改到凌晨。”
　　“不是心软，是强迫症。”度留真转动方向盘，车拐进辅路，“见不得数据对不上小数点后第三位。”
　　后座的度春指尖在膝盖上轻点着，闷青色的发梢垂在额前。这两人聊天总绕着数据、参数、误差值，偏偏语气里又藏着点说不清的熟稔，像两把用了多年的尺子，刻度早就刻进彼此的习惯里。
　　车快到乔非意家小区时，雨势变大。度留真把车停在单元楼门口，乔非意打开车门，撑开伞。“样品放我这儿吧，明天我再核对一遍尺寸。”她弯腰探头进来，“你家那边积水深，慢点开。”
　　度留真从后座拎出个牛皮纸档案袋递过去：“上周说的新配比方案，我加了三个变量参数，你看看。”
　　乔非意伸手接时，两人指尖在档案袋边缘碰了下，快得像静电划过。度留真收回手的动作自然得像完成一个标准流程，乔非意也已直起身，抱着档案袋往后退了半步：“谢了。度春要不要上来喝杯热可可？”
　　“不了。”度留真发动汽车的声音盖过乔非意的话，“他明天要跟我去公司熟悉供应链报表。”
　　度春坐在后座没作声，只是透过车窗看乔非意站在雨里的身影。她的伞明显倾向样品箱那边，肩头落了层薄雨，却还在朝驾驶座的方向扬手。后视镜里的黑点越来越小，他忽然开口：“小姨，陶方芳刚才看乔工的眼神，像在评估潜在收购标的。”
　　雨刷还在左右摆动，度留真盯着前方被雨水泡软的路面，过了半天才说：“她评估错了，乔非意的参数表从不对外出售。”
　　车开到半路，度留真突然把车拐进路边的便利店。“在这儿等着。”她丢下这句话就冲进雨里，几分钟后拎着个塑料袋回来，里面装着两盒热牛奶和一包巧克力。
　　度春拆开巧克力时，发现包装纸内侧印着道数学公式。“斐波那契数列。”他抬眼时正对上度留真的视线，指尖敲了敲包装纸，“乔工很喜欢用自然规律打比方？”
　　度留真拧开牛奶盒递过去，视线扫过那公式时顿了顿：“她大学时总在巧克力包装纸上写这个，说甜分和数列一样有规律。”
　　“您记得很清楚。”度春咬了口巧克力，甜味在舌尖漫开，“比记我的生日清楚。”
　　度留真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陶方芳”三个字。她看了眼屏幕，直接按了拒接，把没开封的牛奶放在副驾，手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轻点着。
　　快到家时，度留真的手机又亮了，是乔非意发来的消息：【参数表第三页倒数第二行，是不是多打了个小数点？】
　　度留真看着屏幕指尖微动，度春瞥到她输入框里的字：【是你眼神出了误差，明天带放大镜来看样品。】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雨刚好小了点。
　　“小姨，”度春把巧克力包装纸叠成整齐的方块，“刚才在车间，乔工拿图纸的姿势，跟你上个月开项目会时一模一样。”
　　度留真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随即又松开，亚麻棕灰的发梢随着动作轻晃了下，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别瞎比。”她侧过头，浅榛色的眼瞳在昏暗的车厢里泛着清浅的光，“每个人的习惯都是独一份的，抄都抄不像。”
　　度留真重新发动汽车时，副驾的牛奶盒轻轻晃了下。度春靠在后座，把叠好的包装纸放进储物格，没再说话。他知道，小姨从不是在否认事实，只是在捍卫她那套“独一无二”的规则，就像她设计的所有方案，参数可以共享，核心逻辑却绝不肯和任何人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