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11、刻度之外

　　写字楼的玻璃把暮色揉成一片淡金，度留真合上笔记本电脑时，桌面的电子钟刚跳成18:00。她拿起椅背上的风衣，身后传来文件翻动的轻响——是度春带的那本真皮笔记本，纸页间夹着的书签摩擦出的脆响。
　　“西区的补充报告，按你要的维度标了重点。”度春把笔记本放在桌角，指尖在封面上顿了顿。他今天穿的深灰色衬衫，衬得那头闷青色短发愈发显眼，金珀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刻度集团和洛秋见公司的合作细节，附录里补充了风险评估。”上周她在茶水间随口提过“这个色系显质感”，当时他正低头泡咖啡，没接话。
　　度留真翻开笔记本，钢笔划过纸页的痕迹和她的笔迹惊人地相似，连批注时习惯性的顿笔角度都分毫不差。“实习生手册第12条，”她抬眼，目光落在他衬衫领口，领带打得比昨天松了半寸，是她前几天说“太紧显局促”的款式，“工作时间，喊我小姨。”
　　度春从公文包里拿出个扁平的盒子，推到她面前时，盒角刚好对齐桌面的木纹。“上周去展会，看到个钢笔架，”他说，语气和汇报工作时没两样，“你那支旧笔总滚到地上。”
　　盒子里是个黄铜架，雕着极简的几何纹路，和度留真办公桌的风格严丝合缝。她想起自己确实在他面前捡过三次钢笔，每次他都在低头看文件，好像没在意。
　　“谢了。”她把盒子收进抽屉，“晚上约了王杰豹，西区项目的事让副总跟进。”
　　度春“嗯”了一声，开始收拾文件。动作流畅得像设定好的程序，只有在合上公文包时，手指在搭扣上多停留了半秒，那是度留真犹豫时的习惯性动作。
　　电梯下行时，度留真看着镜面里的两人。度春站在她斜后方半步，肩背挺直，和她保持着精准的距离，像她亲自调校过的影子。她突然想起八年前，乔非意总说：“度留真，你走路带风，没人敢跟太紧。”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度春先一步跨出去，替她按住门。
　　度留真走出大楼时，王杰豹的消息刚好发来：“老地方等你，带了瓶82年的拉菲。”她回了个“好”，转身时看见度春站在台阶下，手里拿着她落在办公室的丝巾。
　　“酒红色显气色。”他把丝巾递过来，指尖没碰到她的手，“王总喜欢在酒局上灌人，这条够厚，能挡挡风。”
　　度留真接过丝巾，突然笑了笑。这笑容来得毫无预兆，像平静水面突然蹦出的鱼，带着点她独有的跳脱。“你倒比我懂。”其实她心里早把王杰豹见的套路拆了八百遍，只是没想到度春会用这种方式递过来台阶，倒省了她自己动手。
　　度春的目光在她笑起来的眼尾停了停，随即移开，看向停车场的方向。“我爸以前跟他打过交道，”他说，语气平稳，“他的项目里总藏着附加条款。”
　　“知道了。”度留真系好丝巾，手指在结上绕了个反常规的圈，按她平时的习惯该是顺时针，这次偏用了逆时针，“你早点回去。”
　　车开出一段路，度留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度春还站在原地，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像片被钉在原地的影子。她突然想起刚才他递丝巾时，公文包的侧袋露出半截文件，封皮上的项目编号，是王杰豹公司的核心数据。
　　但她没多想。度春这步棋，倒在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这孩子学东西快，连她这种“提前截胡”的反套路都学了几分，倒省得她费心。
　　晚上的酒局设在私人会所。王杰豹果然灌酒，说喝一杯就透露个项目内幕。度留真应付着，指尖在杯沿打转，突然想起度春的话，摸了摸颈间的丝巾，确实够厚，挡住了领口灌进来的风。她故意多喝了半杯，看着王杰豹眼里闪过的得意，心里冷笑：正好，让你再多飘一会儿。
　　中途去洗手间，手机响了。是会所经理，语气恭敬又为难：“度总，楼下有位姓度的先生，说您的钢笔落在他那儿了，非要亲自送上来。”
　　度留真皱了皱眉。她的钢笔明明别在衬衫口袋里，但度春这出“找借口”，倒比她预想的提前了十分钟，有点意思。
　　下楼时，度春正站在大堂的鱼缸前，手里拿着个熟悉的钢笔盒，是她放在办公室的那支旧笔。“刚才收拾您桌面，发现它滚到柜子底下了。”他把笔递过来，金珀色的瞳孔扫过她微醺的脸，“王总灌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