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善观测报告》坠雪笺

10、独奏的代码

　　晨雾还没散，乔非意的皮鞋已经踩过理科楼前的银杏叶。她对着实验楼的玻璃门理了理领结，指尖将蝴蝶结的角度调至与锁骨呈45度，这是她观察过无数次的最佳角度，既能显得乖巧，又不会遮挡衬衫领口的珍珠纽扣。
　　“非意，这里！”阶梯教室后排有人挥手，是系里的学妹张萌，手里举着两杯热拿铁，泡沫上的拉花已经塌了一半。乔非意走过去时，裙摆扫过课桌腿，带出一阵极轻的香风，是她特意换的柑橘调香水，比之前的玫瑰味更适合清晨的课堂。
　　“昨晚的动态捕捉数据发你邮箱了。”张萌把其中一杯推过来，眼神里带着讨好，“我核对了三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乔非意掀起杯盖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她翻开笔记本，露出夹在里面的银杏叶——是上次从度留真那里带回来的那片，叶脉已经干透，却被压得平平整整。“第三组呼吸曲线有点滞涩。”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指尖在笔记本上划了道线，“你把采样频率调快0.5Hz试试，记得备份原始数据哦，万一……”她忽然笑了，橄榄绿的眼睛弯成月牙，“万一系主任要查原始记录呢？”
　　张萌的脸瞬间白了。乔非意看着对方慌忙打开电脑的样子，嘴角的弧度没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上周就是这个学妹，在教授面前“无意”提起她的算法参数有误，结果被她用更精准的对照组数据堵了回去，现在倒学会来送咖啡了。
　　课间操的铃声响起时，乔非意正靠在走廊栏杆上晒太阳。发箍上的水钻在光线下亮得刺眼，引来几个路过男生的侧目。她假装没看见，指尖转着支银色钢笔，笔帽上的纹路被磨得发亮——这是去年竞赛拿奖时，度留真所在学院的院长顺手送的，当时对方还笑着说“乔同学的算法比钢笔尖还锋利”。
　　“非意学姐！”学生会的干事跑过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申请表，“毕业展的展区分配表，您看……”
　　乔非意接过表时，指甲轻轻敲了敲“越川艺术学院展区”那栏，旁边的备注栏里空着，只有道浅浅的折痕。“这里怎么没写负责人？”她明知故问，眼角的余光瞥见干事捏着衣角的手指泛白，她早打听清楚，越川艺术学院原本定的负责人是度留真，但对方上周提交了调换申请。
　　“说是……要去外地采风。”干事的声音越来越小，又慌忙补了句，“其实度学姐去年就该负责毕业展的，当时她提前答辩完忙着办离校手续，展区还是她带的学妹临时顶的呢。”
　　乔非意把申请表折成整齐的长方形，刚好能塞进制服口袋。“知道了。”她笑得无辜，“我会和老师说的，毕竟……”她顿了顿，看着远处操场上列队的学生，“总不能让展区空着，对吧？”
　　午休时的咖啡厅挤满了人。乔非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本专业书，实际却在观察斜对面那桌计算机系的两个男生，他们正在讨论下周的编程大赛。穿蓝衬衫的那个，上个月曾在论坛匿名发帖，说她的动态捕捉数据“华而不实”。
　　她端起咖啡杯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糖罐，白色方糖滚了过去，恰好落在蓝衬衫男生的键盘上。“呀，对不起！”乔非意起身道歉，“我帮你擦擦吧？”
　　趁对方手忙脚乱的功夫，她瞥见了屏幕上的代码，有个循环逻辑明显存在漏洞。等她回到座位时，张萌正好发来消息：学姐，刚才系主任问起毕业展的事，我说您会帮忙协调艺术学院的展区……
　　乔非意回复了个笑脸，然后点开与竞赛组委会的对话框，慢悠悠地敲下一行字：听说这次初赛新增了代码合规性检查？真好，省得有些人总想着走捷径。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开始发出嗡鸣时，乔非意才合上笔记本。路过公告栏时，她停下脚步，毕业展的最终名单贴了出来，越川艺术学院展区的负责人一栏，赫然写着她的名字。旁边的银杏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正打着旋儿往下掉，她伸手接住，发现叶柄处有个极细的刻痕，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划过。
　　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出奇的好。乔非意在主席台上代表毕业生发言，宽边发箍在阳光下闪着光，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下台时，她看见张萌捧着花跑过来。
　　她接过花束时，远处的越川艺术学院方向传来欢呼声，应该是度留真他们学院在合影。乔非意抬头望了望，然后转身走向校门口，高跟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