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梦十二雪》艾沐M荞

3、第 3 章

　　转到新学校的第二周，身体各项指标都告诉林禾，她对一个陌生女生一见钟情。

　　反复出现的梦里全是她身上的那种不掺有香水味的，浅淡干净的味道，初入鼻还有些冷，闻久了才能嗅到一丝丝甜香。

　　少女躯体相撞的触感被无限放大，她感受到了那人的紧绷，而拥抱自己的双臂，温柔有力又不失礼貌。

　　她的心脏要疯了……

　　林禾在意犹未尽中睁眼，头一歪就看到了床边的老人。

　　老太太似乎知道小外孙女还未清醒，安静地在一旁织着向日葵，并没有出声打扰她。

　　“荣女士，早安。”

　　“早上好呀，乖囡。”荣锦琅贴住林禾微红的脸，心这才松了一大截 。

　　昨天林禾检查将一家人吓了一跳，幸好医生说只是情绪起伏过大，可能与换了新环境或是遇到什么刺激的事情有关，等她自己冷静下来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老太太就是睡不安稳，醒来好几次偷着抹眼泪，想到杳杳每次做完检查都要吃她做的小馄饨，一大早折磨俩孙子起床给自己帮忙。

　　江席生困得眼冒金星，昨晚梦见自己怎么都听不懂林禾教的数学题，给她气得一边写步骤，一边从嘴里哇哇吐血。

　　不满十七岁的小少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哭着想给小妹止血，结果被老太太一巴掌扇回现实。

　　江砚尘也没好到哪去，馄饨皮经他之手变得千疮百孔，荣女士直接抄起擀面杖逼他一口闷了那碗破烂。

　　最后到林禾面前的，是一碗由三个人精挑细选出的陷不咸、皮也不漏的完美馄饨。

　　“谢谢荣女士，谢谢二哥三哥。”

　　和记忆里温暖的味道一模一样，林禾吃了个精光，连汤底都没剩下。

　　老太太笑得心花怒放，终于有了补觉的心情。

　　江席生一入副驾便睡得不分天南地北，马师傅趁着红灯瞥了一眼后座，大少爷也靠着窗假寐，唯独表小姐十分清醒，不停翻着几张试卷，看字迹肯定是她三哥哥的，来来回回一共就俩对钩。

　　不过一中真不愧是当地最好的学校，制服板正得像是量身定制，连颜色都比别家的黑，他发誓肯定好好赚钱，以后也让小孩去一中上学。

　　“绿灯了师傅。”林禾头也没抬提醒他。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诶，好。”

　　“小姐您今天换了个发型啊。”

　　“嗯，姥姥喜欢这样梳。”

　　“哎呦，那荣女士手可巧，这发型可配您了，显得大大方方的。”

　　又一个红灯，他再次忍不住从后视镜看后排，被她发现也不躲闪，笑得憨厚可亲，“之前学校什么活动，好像也是个制服日，少爷们往后梳了梳头发，哎呦您不知道，帅得一路小姑娘都看他们。”

　　他嘿嘿两声重新上路，“其实您都长得好看，咋弄都行，但今天真的格外不一样，我刚刚看见您出来，和我闺女买的洋娃娃一样。”

　　江妈妈出门前特意给大儿子留了任务，江砚尘疲惫地从冰箱里拿出冷贴，一前一后贴上弟妹脑门，声音感觉要困断气了，“下去太热，别中暑。”

　　马师傅一向话多，平时就拉着席生说一路，今天上车哥俩就睡，原本以为得不到林禾的回应，自觉没趣一会就消停了。

　　不曾想俩人这都能聊起来。

　　他根本睡不下去啊。

　　“对了，昨晚大哥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一会有时间回他一个。”

　　林禾最讨厌听到林时见的消息，她冷脸捏紧试卷，仿佛上面的红色是喧嚣在内心的怒火。

　　江席生刚被冰醒就从后视镜瞥到了她这模样，几乎没有思考蹭地一声坐直身体。

　　天啊，他的错题已经难看到这种程度了吗……

　　江席生战战兢兢地上完一节数学课，多亏林禾这颗不亚于炸弹的脑袋，他竟然一分钟都没敢睡。

　　课间班长将林禾带到琴房，说她的小提琴搭档是一个叫慕清的女生，前些日子没去班里，两个人一直没机会练习，但老师说那慕清今天会返校，她可以在这里等着，顺便练练曲子。

　　慕清……

　　她斟酌着这极其斯文的两个字，感觉和她的名字寓意有些相似，都是期待着她们如山林间淙淙不断的溪水那样温柔宁静。

　　虽然很遗憾她长成了胡作非为的坏水，但慕清听起来应该是很好相处的人，就算不好相处也没关系，反正比赛完二人就会毫无交集，最多也就烦躁几天。

　　林禾将手链解下来，习惯性地敲了几下听音准，这应该是政府收购前留的好东西，声脆尾平，没什么杂音，若是给她练习勉强也够格，但若是要在比赛的演奏厅内，大概率不太合适。

　　但学校的面子没人想关心，她现在的问题就是趁着没人拿几首曲子开开手——

　　1班琴房来了个疯子！

　　高明川凑到门上，随着节奏的起伏不断啃着指甲，一股强烈的焦虑油然而生。

　　那天报名的时候，不是传出消息说1班钢琴手只有小学练过的经历吗，怎么随随便便弹出来个原速《狂2》？

　　其实这首曲子算不上什么超级无敌困难，但能一音不差地完整弹完，足以看出演奏者不是练过几天的水平。

　　里面人休息的三十多秒里，高明川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忽然琴声再度传来，这下直接猛冽地造起来乌云，啪啪往他的脸上砸。

　　他一下就听出来是《La Campanella》最后的尾杀，音阶滑动之强烈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慕清虽然实力强劲，但毕竟不是同类乐器很难分出胜负来，更何况他的搭档也很厉害，二人合作应对倒也不是很值得担心。

　　可是加上1班这个八爪鱼，他们胜利的机会变得非常渺茫。

　　除非她们没办法参加比赛，一个最直接有效的想法在蠢蠢欲动……

　　噔噔的敲门声打断了林禾。

　　“请进。”清脆声隔着门传来，只是慕清听着莫名有些耳熟。

　　她推门而入，琴凳上的女生坐姿悠闲而端正，转过头来是更加眼熟的脸。

　　对方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两秒钟，微微瞪大的双眼特别可爱。

　　那天的晚霞其实并没有让林禾看清对方，只记得是很抓人眼球的女性长相，皮与骨融合得很好，没有过多留白，也没有偏向甜美或凌冽，正巧处于二者平衡的中间位置，柔和并不柔弱。

　　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那苍白到有些青灰底的肤色，与那双刻在她记忆中的毫无波澜的眼睛，形成一种疏离而礼貌的冷清。

　　又冷又远，与那天的怀抱截然不同，但是林禾就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并且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她。

　　高明川的窥视被门隔绝在外，慕清放下琴盒走到她身边。

　　“你好，我叫林禾。”

　　“我知道。”她的声音也是标准的女声，只是比自己稍微低一些，听着像沉稳冷静，理智果断的大姐姐。

　　林禾一米六八的个头绝对不算矮，但这女生明显高很多，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她都需要微微仰视。

　　她把琴凳让出一半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是班长告诉你的吗？”

　　她摇了摇头说：“不是。”

　　那天林禾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小鹌鹑，随之飘散的香气紊乱了她的呼吸，膝盖一软二人跌落在地，可林禾却始终紧紧靠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

　　初中部的后门打开了僵局，一名男生和几个校领导出现在校外。

　　等到校长和班主任气喘吁吁跑过来，他们口中叫林禾的女生早就窜没影了。

　　“好吧，这确实算不上什么很体面的认识方式。”她有点不好意思，笑容挂在嘴角一直没消下去。

　　慕清拿出学校准备的曲谱，考虑到这些很难简单的曲子很难抓人耳朵的问题，她还为林禾选了几首难度较大的曲子。

　　不曾想林禾选了一首中规中矩的《Golden Hour》，巧合的是，这也是她的首选。

　　没有别的原因，它是融合两个音色的最佳选择，哪怕二人毫无默契也不会听出矛盾来。

　　慕清技巧很高，轻而易举塑造出原本曲调的壮丽，而她鲜明的个人风格又为原曲添了一份平静的活力，就像灰尘遮住了熠熠生辉的过往，却阻挡不住新的萌芽生长。

　　只是林禾能感受到这个背对她的小提琴手，并不热爱这个的乐器。

　　这对于能让听众产生共鸣的乐手来说十分罕见，同时也非常吸引人。

　　慕清被班主任叫走，林禾百无聊赖地给江席生发消息。

　　她真的不能接受在慕清身边，用这架钢琴演奏，简直就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Hi,没打扰到你们吧。”

　　更难听的声音随着高明川一齐闯了进来，一米八五的身高瞬间占据琴房不少空间。

　　不敲门+长得丑，林禾有的是脾气耍给这种不礼貌的人，她并未回应他的话，只是从头到脚扫了两眼，然后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琴谱。

　　他搭档是一个长相不错的高个女生，笑着向她挥手。

　　高明川特意将许亦妍带过来，最近学校出现了不少风言风语，其中比较热门的就是林禾撬走了她喜欢的男生。

　　她要是能缠住林禾，自己赢面会大很多。

　　“都说比赛第二友谊第一对吧，都是学音乐的，以后做朋友还能交流心得。”

　　也不知道他身上喷了多少拿破仑，让原本用来点睛的烟熏味直窜鼻孔。

　　看着挺年轻，怎么会手抖成这样。

　　林禾被他熏得皱眉，起身将琴房窗户打开，站得离他要多远有多远，“那你退赛。”

　　“……也不至于这么不负责。”他话一噎，转身把关注点转移到许亦妍身上，“你不早就想认识人家林禾，现在多好的机会。”

　　许亦妍并不想为难林禾，只是好奇学长无动于衷了那么久，怎么就被她勾勾手钓走了。

　　说实话，敬佩更多一点。

　　林禾早就意识到来者不善，但还是没有想到许亦妍问出“他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弱智问题。

　　“你应该去问他们，我没有义务向陌生人解释自己为何被人喜欢。”

　　“如果非要说个理由那就是他命好，老天赏了张不错的脸，得以在枯燥无味的人生里有机会看到我一眼。”

　　少女靠在墙上，说着难以理解的话，若是换做别人早不知道被扣了多少顶帽子。

　　但她是林禾。

　　虽然父母没什么大名气，但背靠江家和荣女士，家世依然令人趋之若鹜，本人更是聪明又漂亮，学校里随处可见由她引出的轰动。

　　哪怕嚣张又狂妄，都只是在陈述事实。

　　“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麻烦把门……”高明川打断了她逐客的话，“唉，慕清呢，怎么没看到她？”

　　“……你到底是谁，不敲门硬闯就算了，怎么还老是把话题扯到别人身上？”

　　高明川仗着他去过几次江家便自诩和江家双胞胎有点交情，从来没听过他们有什么姓林的亲戚，所以一开始他根本没把林禾放在眼里。

　　但林禾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过分，一中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认识他，“你没听说过我?”这个年龄段的小男孩最在意异性的看法，林禾这样做几乎让他引以为傲的优越感塌个精光。

　　更何况还有自己同班女生在场。

　　林禾不知哪里刺激出来他的疯病，只看见他拿起自己的手链就往地上砸，旁边的许亦妍直接尖叫出声“我的妈啊，高明川你干什么，那是BEREAN的方钻手链！”

　　高明川瞬间冷静心凉了半截，这个牌子他听母亲说过，随便一个都是密密麻麻的零。

　　光影照耀下火彩不断跃动，像是在挑衅他的零花钱，他失魂落魄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他就想扔个手边的东西示威，没想过那么贵。

　　“现在听说过了。”林禾维持刚才的姿势，神色如常地回答了之前的问题，对他的行为并没有太在意。

　　“不过，专柜好像没出过这个颜色……”许亦妍早就看中了这个款式，国内只能买到白钻的版本，而本部倒是出过彩钻的孤品，但没有一条是林禾这样的。

　　高明川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又恢复了讨人厌的神情，全然看不到一秒钟前的窘迫。

　　林禾十五年人生里也算是见过不少脑残，但大多数都会为了绅士的体面维持情绪稳定，像他这样光速变脸的还真是前所未有。

　　“假货啊。”他弯腰将那手链捡了起来，语气轻松又傲慢，心想着虽然不是正品，但工质感都还过得去，等过几天弄一个骗骗他妈。

　　里面还刻了字呢，这“L……QL……”，他还没想出来是什么，林禾就让他把东西放下。

　　应该和购买渠道有关，可能是工匠的署名。

　　算了，毕竟不是姓江的本家，他不为难人家小女生了。

　　他随手将手链放到原本的位置，转身说：“哦对了，比赛当天要来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都会穿大牌子礼服，我本来想我姐和慕清身形相似，她要是没合适的可以先借一件。”

　　林禾听到慕清的名字动作停了几秒，随后又开始默不作声存证。

　　然而被漂亮女生完全忽略的尴尬又再次侮辱到了他，话不过脑就说了一句，“但看你这情况，应该也没能拿得出手的，穿假货多掉面啊，要不……”

　　“我给你买一件。”

　　许亦妍瞠目结舌，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高明川不靠谱，但班里又确实没有合适的搭档。

　　现在一看何止不靠谱，简直彻彻底底大二货。

　　江家就算舍不得买BEREAN，也不会缺钱到不给小女孩买条裙子的地步啊。

　　“没必要。”

　　“至于手链，我会拿去做鉴定，如果出现一点之前没有的磨损或者擦痕，希望你能及时赔偿。”

　　林禾指尖敲了两下钢琴，旁边钻石闪出来的光让高明川忍不住心底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