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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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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夜,静远音乐会堂外举起密密麻麻的黑伞,嘉宾陆续入场。
果然如高明川所说,一个又一个名流穿得一个比一个昂贵。
不过……
站在自己面前的高明川,身上却乖巧穿着静远的制服,眼神愤懑,好像要被她气死了。
那天回家他便收到通知,为展现学校精神风貌,校方决定选手统一穿着制服参赛,不得另着他服。
他不甘心多日的准备以及对林禾的挑衅付诸东流,利用关系打探消息才知道,这是荣女士特意提的建议。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位老太太年轻时的功绩,但也听过她的名字,静远何人见到敢不尊称一句荣女士。
刚刚他跟着父亲过来谄媚江家时,荣老太太却一直在给林禾整理她的领结,父亲说的话她根本没听两句。
而鲜少露面的江市长夫人更是在礼貌回应之后,就再也不让他们近身了。
林禾一个外姓人哪来的面子让他们这样做。
台上高明川强撑着演奏,殊不知高建宇的注意力全在校长左边的那个年轻男人身上,半点没注意到亲儿子。
其实他一入场就得到了很多关注,高大俊秀衣着不菲,海音校长介绍说是学校的工作人员,来此只欣赏不评分。
但是哪有无关人员坐校长身边的,更何况他总感觉这人身上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清贵越看越眼熟。
林时见三个大字忽然闪过他的脑海。
那个从小被严格保护没有任何媒体敢曝光正脸并且连真名都是刻在宁心塔之上才被人熟知的海城首富大儿子,前段时间完成学业第一次随父亲参与酒局,而他碰巧看见过一面。
荣佑国际由繁森控股,虽说一中之前是荣佑分校勉强沾点关系,但一个比赛何必麻烦集团太子爷,肯定还有别的大事。
他拽了拽袖口,暗自庆幸今日穿了新定制的西装。
希望他儿子也能靠演奏在林少爷面前刷个好印象。
“哐当——”高明川腿伤复发,下台阶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在场人均素质极佳,对此也只是发出轻微的惊叹声。
但这件事的真实影响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眼睁睁看着林禾绕过自己上台,两颊逐渐红成猪肝色。
林时见从比赛开始便一直维持闭目的姿势聆听,目前这一组选手与前面的截然不同,她好像很熟悉这架琴,将琴声的清亮完全发挥出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抚平了他不少疲惫。
小提琴声则是融入一片流光溢彩,好像真的让人听出来晨光,只是演奏者的手法让画面蒙了一层纱,光芒透过来不至于刺眼,但足够明亮。
他缓慢睁开眼,意料之中看到他们家姑奶奶坐在琴凳上,手指规规矩矩的。
她所有的钢琴课林时见都陪在身边,清楚记得老师夸过,“手指灵巧,行云流水的飘逸贯穿全程,为演奏增色不少。”
这次在搭档身边如此收敛,总不能是生疏了吧。
接下来的表演更是完美得挑不出错来,经过一翻商讨,获胜班级还是落在高二1班头上。
林禾自从演奏完就没了踪迹,江夫人往慕清手中塞了一束大丽花,孤独的小提琴手就这样被推上了颁奖台
高明川不死心地想跟在她身后,却被荣女士一个咳嗽声截了胡。
“哎呦这小男生长得真壮实,怎么能不打头阵呢,快去站第一个明年能拿头彩。”她一边把高明川推向角落,一边将许亦妍牵在自己右手边。
这是小禾特意为她选的两个漂亮小女生,合照时荣女士站在她们中间开心地比了两个耶。
二楼角落,林禾目睹了全程,如果说她是小魔头,那荣老太太就是大魔王。
直视、思考、反驳、质问是她教给林禾生存的手段,而隐忍会得到好名声,但反抗会创造好人生,则是她强调多次贯穿林禾整个童年的座右铭。
可以说林禾身上所有不被接受的“坏脾气”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
但她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些评价,因为荣女士早就证明了在拥有绝对话语权之后,任何缺点都会被美化成特点。
就比如现在高明川只能违心地屈服,还要遵循父命夸一句借您吉言。
“哎呦林千落,怎么有心思在这独自莫凭栏呢。”
林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那个坐在评委席上cos阿炳妄图用失去视力获得音乐天赋的绝世脑残。
“让我猜猜,到底是什么值得你用D282做陪衬,那可是你从小最宝贝的琴。”
林时见弯下腰凑到她耳边犯贱,“我刚上来看见你搭档的表情,感觉胜利和机会都不是她想要的,你说她会不会在遗憾……”
“没得到一张你和她的合照呢?”
“还是说,遗憾的是你。”
林禾赏了个白眼,林时见瞬间感觉全身舒爽起来。
“……小看谁呢。”
意料之外的答复让他一愣,良久手拍上林禾肩膀,带着浅笑率先投降,“好了好了不闹了,那么久没见,过来和哥抱一下。”
林禾知道他肯定又憋了什么坏,发誓如果他敢说一句冒犯自己的话,就立刻通知老林让他去非洲喂犀牛。
但林时见只是安静地抱着她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那天他转了最快的航班飞回家,还没来得及问父母结果,就看到荣女士派人接走了林千落。
当时是有点生气的,事情都发酵到美国了,他作为当事人亲哥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提前收到。
他们家林千落那么怕麻烦,第一次多管闲事就遇到这样的。
雪中送炭的价值让林禾努力忽略他能勒死人的力道,而且说实话那么久没见,林时见没准已经洗心革面——
“但是一中这几年质量退步很严重啊,就你这水平还能拿冠军……”
?
林禾嘲笑自己还是太天真,脑残就是脑残,怎么会因为几天没见就改变基因呢,她没头没尾来了一句,“大哥,鞋不错啊。”
“那是——”
合照结束后的掌声过于激烈,掩盖住了林时见痛苦的哀嚎。
江砚尘和江席生不一会寻了过来,顺便带着情绪截然相反的高家父子。
一个身着制服的女人率先开始自我介绍,“您好,我是BEREAN大中华区负责人,我姓温,就林小姐委托特来此解释情况。”
高建宇不明所以地接过名片,完全没看到儿子瞬间惨白的脸色。
“经我司鉴定一部总监Lawrence与鉴定二部总监Misa从内侧货号标记、主体材质、切割工艺结合磨损程度共同判定,检品系BEREAN方钻手链正品无疑。”
“同时我司将钻体原石进行多方位检测,最终结果系南非艳彩蓝色彩钻,综合重量98.06克拉,净度IF。”
“考虑为私人定制饰品,我司将依据送检人提供的影像资料及检品实物破损程度,从佩戴、收藏、市值以及修复所需金额等不同角度衡量损失。”
……
“共价六百七十万美元。”
温小姐一句定音,高明川腿软瘫坐在地。
江席生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碰到了他的旧伤“少爷一摔千金,破费了。”
高建宇心情急转而下,原本看到林时见在此,还做着经江家引荐傍上繁森的春秋大梦,结果被自己儿子闯下的塌天大祸扇了一巴掌。
他的五官僵在一起,眼角青筋由于愤怒在不停跳动,“高明川……”
“爸,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林禾……她把东西放在钢琴上,我就不小心碰到它摔了一下。”
见他还在嘴硬,江砚尘拿出来一段视频,上面清楚地拍到了他主动拿起又摔出去的动作。
林时见始终沉默,直到那句“我给你买一件”惹他笑出声。
林千落,你非要隐姓埋名过得清闲日子,就是这样的啊。
“儿子可真够大方的,不知道当爹的怎么样,但是您若不愿私了,我们将立刻提起诉讼,我们林……妹妹的东西可不能白白报废了。”
温小姐递上前几张纸,以专业可怖的语气添了把火“我司检测随附报告两份,承诺结果准确客观,具备基本法律效力。”
林时见说了句“辛苦”,让无关人员随着温小姐撤了出去,楼厢内只剩下他们和高家父子。
高建宇公司最近经营不善已经到了出售股份的地步,如果有钱早就拿去周转了,问题是他现在根本拿不出那么多……
“蠢货!”中年男性一脚的威力并不小,高明川刚爬起来就又被他踢倒在地。
老父亲想先发制人,毕竟年轻人面对强硬手段总是害怕的,不曾想他们根本不关心这场“家暴”。
而他的行为无疑激化了矛盾,四周静默的气氛仿佛都在摧毁着少年的自尊,高明川抬起头看着四周,眼里全是红血丝,江家双胞胎和陌生西装男虽是一言不发,但轻蔑两个字在脸上简直呼之欲出。
最可恨的是林禾,若不是她乱放东西小题大做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高建宇拉着儿子向林禾求情,希望她能给自己一点时间。
前几天趾高气昂羞辱自己的人,忽然就成了跪在她身边的狗,旁边还有一条戴着劳力士哭穷拿她当傻子的老狗。
俗话说追狗莫入穷巷,但这句话根本不适用于林禾,因为她之前做过好人,结果不管是狗还是人,只要是活的都上来咬了她一口。
她当然不会同情高家父子其中任何一个。
更何况……
林禾冷眼看着高明川,少年脸上莫名穿插过一丝疑惑,随即被恐惧占据。
他想到了前几日那个天色暗沉的傍晚,他趴在地上,越过人群看到了这双眼。
眼里全是对他无力反抗的嘲弄,和现在的林禾一模一样。
高明川彻底崩溃。
林禾见状有了多说几句的好心情。
“高明川,我之前提醒过会索要赔偿,那么多天你有的是时间周转。”
“到底是你耳朵有问题听不清,还是……你从来没为错误付出过代价,所以对我的话根本不在意呢?”
“高先生,钱和儿子,二选一。”
“或者,我再给你指条路。”
……
“搭进去你妹一条手链,就拿到百分之二十五啊。”
林柏成往嘴里塞了个葡萄,他并非不赞成林时见有自己的想法,也不是真觉得百分之二十五很少,只是这成本委实和预期差太多。
算了,反正他老婆刚从港城收了块石头,再拿去给闺女补个就行。
他又往嘴里塞了个更大的,结果被儿子接下来的话差点噎死,“啊?她都没十六要什么股权?”
林时见也不清楚林千落想做什么,他问原因,人家只轻飘飘回了一句,法律又没阻止。
“随她吧,她想要的话你就给点,千万别把她气着。”
“你赶快把杳杳弹琴的视频发过来,你妈那边马上流星雨了,别耽误她看。”
林时见挂了父亲的电话,看见小魔头晃了晃那个手链的密封袋,好像在说如果没有它的帮助,他不能那么快拿下浩凌药业。
“行,签约的时候你也跟着过来。”
“我看你这亏本的买卖怎么做。”
落地开门红,林时见得意得很,一个踉跄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放平时林千落肯定要拍下来留作纪念,等林时见以后每次高兴的时候都拿出来羞辱他。
但她现在没心思看他出丑。
林时见一直在说她得不偿失,对比老林当时购买那块原石的金额来说,换这点确实是亏大了。
但是东西是别人给的,她就算戴一身出去,也只是一个漂亮的饰品架子,而股份则是签了她名字,经法律宣布属于她林千落的。
更何况,首饰她多的是,用分文没花的礼物换话语权,明明是赚翻了。
“林禾——”
林时见眼睁睁看着他家姑奶奶被叫弯了眼睛。
平心而论林千落真长得不赖,但脾气太臭了,他无数次幻想这张脸要是配上乖巧可爱的性格,一见到他就笑成月牙眼,那得多幸福。
哇塞,原来不是她脾气臭,是自己不配见证这种幸福呗。
还得是小提琴手搭档啊。
林时见不想再折磨自己,两手扶着荣女士先行离开,忽然发现大家胸口都别了铃兰花。
这种类型的音乐比赛,选手家长一般都会准备花束作为完成演奏的奖励,但是冠军有些不同,因为宾客离场时要从他们手中讨一份好彩头,所以会多准备一些。
想了半天他还是气不过自己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又折回去从禾手里抢走一朵。
慕清从未听说过这些规矩,拿出刚才江夫人给她的花就要拆开包装,被林禾按下手阻止,“这是给你的,拆了做什么。”
“我们是伙伴,更何况它是你送的。”
两个人做搭档的这一段时间熟悉了很多,林禾对于慕清愿意和她说长句子非常开心“不用,既然是我送你的,你就好好拿着。”
“给他们这些小东西就行了。”
慕清沉默了一会,将花束用了些力道抱在怀里,“你很喜欢铃兰花吗?”
林时见夫斯基曾说过,探索欲是一段感情的开端。
只是这个问题并不会带来什么发展,她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太喜欢。”
“但是它一朵一朵的样子,很适合摘下来送给别人。”
其实这样的规矩经常导致拿了夺冠礼物又没取到好成绩的尴尬事情发生,所以一般会有花店在展厅门口时刻准备着。
但是江夫人一开始就拿了一束铃兰花,因为他们家杳杳就没有得过第二名。
其实她十岁音协十英皇八的水平算不上什么,但过往的经验告诉她,比赛不能只看演奏者,乐器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学校钢琴全线施坦威B211,大家用它早就练顺手了,演奏的时候忽然换了贝希斯坦根本没有时间调整,尤其是高明川,一紧张就被软得弹错几个音。
然而这架由爱心人士捐赠被摆在学校演奏厅的琴,是她小时候练习用的D282,她闭上眼都能想到它的键位,更何况她们选的曲子,最适配这架琴。
刚刚海音校长也解释说她们胜在协调,无论是曲与琴、人与琴还是人与人,都配合到浑然一体的地步。
不愧是校长,说话就是一针见血,但这可不怪她投机取巧,就算学校换成D274或者直接改法奇奥里,她也不会被影响一分。
除非换个搭档。
“那你喜欢什么花?”
这是个更没有下文的问题,因为林禾从小就不喜欢花花草草。
但她还是认真考虑了一会,说出来个,“凯尔盖安。”
慕清没听清这拗口的名字,抿了抿唇让她再重复一遍。
又是那股熟悉的味道凑了过来,只是掺和着些许花香,干净清甜,让她的手环立刻一片红。
“凯尔盖安,就是你……手中的这种大丽花。”
“啊,原来它叫这个名字。”慕清手指轻触着花瓣,生怕给它弄坏了。
“我家门口的花店每天早上都会摆出来,很漂亮。”
是整条巷子最不同的色彩,她只敢在路过的时候看上一眼。
只这几天没看到,她还以为花朵下市,暗自神伤了好久。
慕清的手指很长,纤细的冷白与花朵形成激烈的碰撞,林禾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那它和你很有缘。”
废话,这其实就是她家门口的花。
也是花店老板目睹她带人群殴高明川的高于市场价两倍的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