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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次抽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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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室·意识残片】
嘀——嗒——嘀——嗒——
冰冷的监护仪把秒针拉得老长,像把钝刀锯在耳膜上。我睁不开眼皮,灌了铅似的,睫毛每一次颤抖都带出骨缝里的疼。喉咙插着管,肺泡被呼吸机强行撑开,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胸口那道叶脉形紫萤石印记隔着纱布透出幽微的光,像被关在玻璃罐里的萤火,忽明忽暗。世界只剩三种颜色:天花板惨白、被单死灰、血迹暗褐。意识浮在它们之上,轻飘飘的,随时会断线。
滴——
长音突起,所有数字归零。我又沉进黑水。
【门外】
他靠在对面墙,像被钉进阴影里的雕像。赤发失去光泽,乱糟糟贴在额前,耳坠裂剩半颗火晶,随呼吸一摇一晃。胡渣爬满下颌,眼窝青黑,嘴唇干裂渗血丝。半年没剪的刘海遮住了眉,却遮不住眼里那簇不肯熄的火——只要监护仪一报警,火就猛地窜高,撞得玻璃都颤。
【主治医师办公室】
“……还是植物状态。”医生把最新脑电图摊给他,声音压得极低,“上将,您该考虑……”
“考虑什么?”JK开口,嗓音像被砂纸磨了六个月,粗粝得吓人,“考虑拔管?”
他俯身,指尖戳在报告单“脑干无反应”那行,戳得纸面快破:“她这里——”又移到胸口紫萤石的照片,“——还有光。她还在。”
医生叹气:“这不符合医学……”
“我守她,不是守医学。”他转身,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明天同一时间来问,辛苦。”
门合上,他把额头抵在冷金属门把,无声地干呕,像要把绝望吐出来。
【联邦大学·“明天会更好(6)”群聊】
鲁塔:[@全体成员快看快看!前线刚传的视频,新物种!]
唐梨:[卧槽这啥?鲶鱼成精?]
维娅:[官方代号:滑液魇鲇,B+,体表分泌瞬凝胶,刀锋一滑就偏,别近战。]
顾西:[收到样本数据,弹性模量0.2,比老版防弹衣还韧。]
林觉:[一刀切不死,那就两刀。位置?]
鲁塔:[Ω-19边缘,垃圾星!听说又扩建了污染坑,老堇要是……]
(群里突然安静三秒)
唐梨:[闭嘴。]
索玛:[她还在。JK都没放弃,我们更不能乱。]
鲁塔:[……嗯,我再去练穿透弹。]
维娅:[明早六点,C-13靶场,谁迟到谁请全员暮苍蜜。]
顾西:[附议。替堇芊那份一起打回来。]
【重症监护室·深夜】
JK照例刷开门,手里攥着刚从前线带回的半颗火晶,像攥着最后一根火柴。
他俯身,把火晶轻轻塞进我输液管旁的空针帽里,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今天杀了一只魇鲇,取的核心……给你当玻璃珠。”
指尖碰到我干裂的唇,他忽然低头,额头抵着额头,睫毛刷过我鼻梁,像神域里那只被揉脸的Q版少年,只是此刻没了火,只剩灰烬里的余温。
“快点醒……”他哽咽,“我快没有借口骗自己了。”
监护仪沉默地闪,像听不见。
【意识·零刻度】
没有身体,却“站”得笔直。
我低头——看不见手,看不见脚,只剩一缕被拉长的影子,像被谁从旧胶片里剪下来,随手丢进墨缸。
四周是纯粹的黑,不是夜,不是宇宙,是“无”本身。声音、温度、心跳,全被删除。我试图喊,却连“喊”这个概念都被黑暗吃掉。
于是我只能“走”——或者说,向前“移动”。每一步像踩在松动的记忆上,脚下发出类似玻璃碎裂的轻响,却看不见碎片。
极远处,忽然亮起一个白点。
针尖大,却刺目得像有人把晨曦折成矛尖,直直钉进瞳孔。
我朝它去。
一步——黑点拉长成线。
两步——白点膨胀成孔。
三步——黑暗像幕布被撕开,光瀑倒灌。
我跑了起来。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却真切地“跑”。黑暗在脚下坍缩成漩涡,白光在前方不断后退,像故意吊着我。
“别逃!”我喊,声音这次发了出来,却碎成无数回声,每一段都比我快半步,抢先被白光吞掉。
就在即将抓住它的一瞬——
轰!
白光炸成一面垂直的墙,把我整个拍了进去。
没有疼,只有失重。
我闭上眼,或者说,意识被强制关机。
……
【时间间隙】
再睁眼,黑暗被替换成另一种黑——带纹理的黑。
像老胶片在放映机里卡帧,一格一格地抖动,每一格都映着不同的“黑”:
墨黑、炭黑、蓝黑、紫黑、带金屑的黑……它们叠加在一起,拼成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
走廊两侧,悬着钟。
大的如星舰,小的似尘埃;
圆的、方的、三角的、莫比乌斯环的;
铜的、骨的、水晶的、液态汞的;
罗马数字、量子符号、象形虫纹、甚至一行行倒走的诗句。
它们全部在“走”,却各自为政——
有的秒针疯转,像被鞭子抽的陀螺;
有的时针倒爬,发出老猫蹭墙的沙沙声;
有的干脆停住,表面爬满裂纹,却从裂缝里滴下光粒,落地成一场微型流星雨。
脚下也不是地面,是一条缓慢转动的“时间带”——
像电影进度条被拉成缎带,过去在我左脚边倒放,未来在右脚前快进。
我看见:
3岁的原主把暮苍蜜撒进蚂蚁窝;
15岁的原主在地下城铁笼里折断指骨;
22岁的原主——如果那是“我”——站在一株燃烧的巨树前,回头冲我比了个无声的“嘘”。
我闭眼再睁眼,进度条“啪”地归零,所有影像碎成雪,簌簌落在脚背,冰凉得像提醒:
“别偷看,继续往前走走。”
于是我继续走。
直到——
滴答。
不是钟响,是水滴,却带着回廊般的余韵。
我抬头。
走廊尽头,一座钟悬空倒吊,像被谁随手钉在“时间”这块软木板上。
它比所有钟都简单:
白瓷盘、黑指针、无数字,只有十二道极细的裂缝,裂缝里漏出淡金色的沙——
沙粒向上流,逆着重力,回到裂缝,再重新漏下。
钟下,站着一个人。
时间神Jin
他背对我,一袭深靛长风衣,衣摆裁成燕尾,却像被剪刀胡乱剪断,边缘不断掉出细小的秒针,落地无声。
头发是极夜的黑,发尾却停在19岁——发梢带着少年才有的绒光,与后颈那截冷白皮肤形成锋利对比。
左手插在风衣口袋,右手抬着一只怀表,表盖敞开,里面没有表盘,只有一条缩微的银河在缓缓旋转。
他盯着那条银河,像在审阅一场迟到千年的检阅,睫毛低垂,神情安静得近乎温柔,却透出老干部式的挑剔。
我走近一步,脚下的“时间带”忽然静音,所有钟同时失速,秒针悬停,像被谁按下宇宙级的暂停键。
然而他仍没回头,只微微侧头,用右耳倾听怀表——
那里,银河旋转发出类似老式磁带倒带的“嘶——咔——”声。
我张了张嘴,发现声音又被删除。
只好抬手,在空气里写了无形的“嗨”。
下一秒,他合上表盖,发出极轻的“叮”。
所有钟同时复位,继续各行其是,仿佛刚才的停滞只是它们集体的一次眨眼。
他转身。
我看见——
19岁的脸,却带着老成的眼神。
左眼虹膜里,时针正从瞳孔中心走向眼角;右眼虹膜里,分针反方向奔跑。
当他眨一次眼,两只指针重叠,发出“哒”的一声脆响,像给宇宙对表。
“你迟到了0.5秒。”
声音不高,却带着旧磁带特有的沙沙质感,普通话里混着一点说不准年代的古早口音,像从留声机里走出来。
我指自己鼻尖——意识体没有鼻尖,只做动作。
“我在等。”他又说,抬手把怀表抛向空中。
表没有落下,而是悬停,表链垂成一条银色的垂直线,像给时间打下的锚点。
“等谁?”这次我发出了声,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像被无数钟盘同时播放。
“等一个把指针走丢的人。”
他抬眼,终于正眼看我,瞳孔里的时针分针同时停住——
“原来是你。”
怀表“咔哒”一声自动翻开,银河倒灌,化作一面镜子,映出我背后的影子:
不是人形,而是一截断裂的秒针,断口处滴落光粒,像血。
我低头,发现自己脚下那道“时间带”正从我影子里抽丝,被拉向怀表,像被回收的废胶片。
“别慌。”
他伸手,指尖停在我眉心前0.5厘米——再近,时间就要重叠。
“我只是把属于你的0.5秒,还给你。”
指尖轻点。
哒。
所有钟同时敲响——却不是十二下,而是无数下,像万箭齐发,又像暴雨落在铁皮屋顶。
我被声浪掀翻,意识像被卷进一条倒流的河。
闭眼前一瞬,看见他俯身在我耳侧,声音低得只剩气音:
“跑太快,会错过自己的葬礼;跑太慢,会撞上别人的出生。
现在——
去拿回你丢在0.5秒后的那声心跳。”
白光炸裂。
我失去了“下一刻”。
也错过他的一句“下次再好好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