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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因果自成 ...

  •   蓼商殿内,幽蓝火焰微微闪动,映得座上之人神色难明。
      良久,在跪伏在地的魔医身体止不住发抖、正思索又是谁惹了这位不快之时,上官容与这才搁下几卷玉简,眼皮微掀,状似随意问道:
      “魔后身体可有何异样?”
      魔医头也不敢抬,只把身体压得更低,额角不由渗出冷汗:
      “回尊主,殿下及胎、儿皆安好。”
      殿内亦是静极,只余上官容与指尖轻敲桌案的微响,终于,上官容与又问:
      “男子孕嗣,后期于身体……”
      魔医心头一凛,谨慎答道:“尊主,此乃天道机缘,非常理可度,既得此子,当是无碍的。只是,孕育生灵自须消耗精气,殿下虽则修为深厚,但总会比寻常妇人更为辛苦些。”
      上官容与“嗯”了一声,想到慕泠看他时的厌恶眼神,以及问他那句——“你为何不问,我想不想让他来到这个世上”,心口更是痛涩:
      “还需要注意什么?你一并告知本尊。”
      魔医即将早已准备好的事项事无巨细皆说得清楚,无非是静心修养,不宜大喜大悲,注意灵力运转,饮食须清淡滋补之说。
      听到后面,上官容与已然沉默。
      待最后挥退了魔医,上官容与心念一转,才执笔在素白的纸上落下了几个字。
      忌大喜大悲?
      慕泠有心避他,上官容与此时亦不会再如往昔一般,便叫人再设了屏风和软榻,夜里,他便隔着屏风或是趁慕泠呼吸平稳了才轻声走到床沿、无声看着慕泠。
      再正常不过的交谈于此刻的上官容与而言,也是奢侈。说不清,或是已经是刻入骨子里的习惯,上官容与再没有试图逼迫慕泠。
      许也是因为,他怕再惹了这人心里不舒服,一气之下便带着他们的孩儿一道从此远离。
      上官容与算不得君子。
      慕泠所控诉的一切,他当受着的。
      现下上官容与最担忧的,只是慕泠心神不稳,伤了自己。
      故而,白日里慕泠默然将他令人送去的汤药也好、膳食也罢收下而不对他置一言时,上官容与竟也在暗暗庆幸。
      至少,慕泠没有再自己同自己赌气。
      可隐秘的欢喜过后,心中只剩下了忧惧。
      上官容与宁可慕泠恨他、骂他、打他出气,也好过将所有情绪压抑,呈现一种诡异的平静。
      慕泠就像是拦着洪水的堤坝,当那些愁绪、怨恨越堆越多,崩溃那日……上官容与不能容忍这一日的到来。
      这个孩子确来得荒谬,可他既然来了,上官容与自会一直站在慕泠身后,同他一道面对。
      仔细想来,上官容与心绪更加难以平静下来。
      他并非一个好夫君,也尚不是一个好父亲。
      夫君?这是过去他曾用以戏弄慕泠的字眼,而今听来,上官容与好似忽然懂了什么。
      是,他与慕泠的大婚有万民见证,慕泠曾是他名义上的妻。
      可不知不觉间,他早已分不清他和慕泠之间只是逢场作戏还是,他已经将慕泠真正当作了要与之常伴一生之人?
      至于那个孩儿,是生死一线间,慕泠舍身救他、而他情难自抑之际所为所种之果。
      最初探查到慕泠腹中的生机时,上官容与是不可置信的。
      慕泠有了他的子嗣?怎么能够?他们就只有那一次失控……也并非只有一次可以谓之失控,只是,唯有密灵渊那次,他们曾短暂地将身心交付于彼此。
      再者,密灵渊法则有异,便是男子孕子之事也尚能有一二解释。
      慕泠,上官容与记得自己盯着慕泠小腹看时的惊喜。那里,有他和慕泠的孩子。
      只是一想到是和慕泠、是慕泠有了孩儿,上官容与便觉得欣喜,他和慕泠之间有了一个难以斩断的联结,他身上流着他二人的血液,那是自己的孩儿。
      他竟有一日,有了妻子,有了孩儿,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家。
      而慕泠,他的妻……上官容与不用想也知,慕泠他,多半不会期待这个孩子。
      慕泠确也厌恶至极,上官容与只见慕泠竟化出流檀、将剑指着他,说,是自己让慕泠变为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男子孕子、仙门首徒却怀有他这个魔头的血脉。
      慕泠以“怪物”自称。
      那一瞬间,上官容与只知道自己的心脏酸涩难言。他过往对慕泠所做之事,慕泠都记得,都不曾忘记,那些恨意、屈辱感甚至因孕子一事而变得更加激烈。
      慕泠想要杀了他。
      上官容与怎能不让这人如愿。
      慕泠所说不假,他曾犯下的“罪恶”,他不能躲避。
      如若这样能让慕泠好受、让他解气,那便是让慕泠捅他数剑也好。
      上官容与自知,过往的他,对慕泠并不好。密灵渊里的结合、那些亲吻,慕泠又有几时是全然发自心底的愿意?
      上官容与尝到了悔意。
      在他想要好好珍惜慕泠时,慕泠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可直到最后,上官容与也卑劣地不想听到慕泠说出不要这个孩子之类的话语。
      如若慕泠心中不适,那他可以在孩儿出生后将他带走,不让慕泠见到他;
      如若慕泠更甚者已不愿再留在极心殿、想要离开,那他便会让他们安然离去,并暗中派人守护。
      慕泠在他身边也好,不在身边也罢,总归,上官容与私心里希冀慕泠能够留下这个孩子。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真切的联系。
      他终只求,慕泠不要将他冷意驱逐。他可以承受慕泠的恨意和冷待,只要,他不将自己驱逐。
      他到底该怎么做?
      上官容与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终无奈地起身。
      路过廊下守候的侍卫首领时,上官容与脚步一顿,将之招来:
      “你家中妻子有孕时,可有何偏好?”
      侍卫首领瞪着双眸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般行礼道:“回尊主,贱内孕期时,似乎格外喜欢一些酸口的果子。”
      上官容与也不计较,斟酌几许,至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了,又道:
      “她平日可有与你置气之时?若有,你又是如何应对的?”
      侍卫首领想起自家夫人是他好不容易求娶来的、自是珍爱非常,与夫人感情甚好,从未有过嫌隙。
      可听着上官容与的问题,也不像是尊主关心臣下之概。那便是上官容与想借口知道什么。
      念及此,侍卫首领又联想到上官容与近日一反常态少往极心殿去、更是接连几次召唤魔医,那他们这位尊主,应当是想问如何讨魔后欢心吧?
      上官容与长身玉立,静静等着,却不知侍卫首领思绪早圈圈绕绕。
      终于,侍卫首领审慎开口:“属下只是一介粗人,家妻不快了,属下也不会用巧语哄她,又会引得她将属下赶出家门。
      可属下是粗人啊,面子哪有那般重要?于是属下就厚着脸皮守在门前,她何时消气,我何时进去。”
      话至此处,侍卫首领悄然一顿,见上官容与神色无异,便继续:
      “她若说想吃糕饼,那我便为她买来;她若踹了被子,我便小心地悄悄替她重新盖好。待日子久了,她虽见我只是块木头,但心意不假,便也心软了。”
      上官容与听完眉头又是一紧。
      他已然有心与慕泠远离、不再去烦扰他,再见到自己,慕泠只当……
      心意?他所做的慕泠只会当他是在愧疚、在补偿。
      是这样么?好像不完全是。
      上官容与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他是真正地想要对慕泠好,他想让慕泠相信自己、信任自己,他想让慕泠的心墙为他而破,他想,和慕泠有个未来。
      他们的未来,绝不是以慕泠恨着他作结。
      上官容与再问:“心意不假?倘若他从来不识得你的心意呢?”
      上官容与本心所求是他还尚未想明白的,可慕泠只当他是在愧疚弥补。
      侍卫首领所说,他并非没有做。
      抛开厚颜守候在慕泠身侧,可也总差些意思。
      他赠他华服珍宝,慕泠视作折辱;他为他解契放权,慕泠视为政/治谋算;如今他嘘寒问暖,慕泠大概也只当成是对腹中血脉的重视,或是强者对弱者、亏欠者对受害者的补偿。
      他们之间,哪里会有平常的“心意”?
      上官容与发现,他不懂自己的“心意”,也不懂慕泠。
      他将自以为最好的给予慕泠,可那,并不一定是慕泠想要的。
      侍卫首领能守在屋外,是因为他知道门内的那人心里有他,自己心里……亦是那人,看似厚着脸皮,又如何不是在用苦肉计讨那人心软呢?
      但他和慕泠不同,他固然可以厚颜守候在极心殿,而慕泠却会以为这是他另一种形式的监/禁。
      他和慕泠之间,似乎从来没有或是很少有身份平等之时。
      心意?
      上官容与不知慕泠心里是否有自己?可这是什么?自己呢?心里、也有慕泠?
      直觉告诉上官容与,他的心里有慕泠。
      可这究竟算什么?
      上官容与不知。
      而心口那翻涌难平的热意又在告诉他,快了,很快便能明晓。
      “既然她不识得,”侍卫首领想到妻儿,眉目也温柔下来,不禁也为他这位不开窍的尊主着急,“那我便一遍一遍告诉她,我心悦她,心属她,总会教她懂了我的心意。”
      侍卫首领话音未落,上官容与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周遭的声音瞬间消失。
      入夜,极心殿。
      那过去会为自己亮着的烛火已灭,上官容与内心即涌起淡淡的失落感。
      可很快地,就被另外一种难言的情绪取代。
      轻声推门进去,望着床上那人隐约的轮廓,上官容与的心好像被什么填满了。
      慕泠的呼吸声已是平稳,上官容与又为这人掖好被角方沿着床沿滑坐在地。
      我心悦她。
      心悦。
      寥寥几字,将他从茫茫大雾中拉扯出来。过去种种情绪,如今都有了清晰的名字。
      心悦。
      爱。
      他见过慕泠许多模样,绝望的、愤怒的、隐忍的、屈辱的……甚至是为他担忧的、秘境中情动时迷茫的。可到后来,他渐渐想要这人不再伪装,他想看到真实的慕泠。
      宁静翻阅书册时的模样,不惜与他争论时的模样,听到能回宗门时的欢喜模样,密灵渊坚定选择他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让他心弦为之颤动。
      何以莫名烦躁?何以惊惧慕泠遇险?何以又会因那人而难过……
      因为,他想要慕泠的回应,他无法想象生活在一个没有慕泠的世界又是何模样,他承受不起慕泠的厌恶……
      上官容与想要慕泠因自己而欢喜,他想要和慕泠做真正的夫妻,他想和慕泠有一个“家”。
      早不知何时起,他早将慕泠当作了那可以生死相托的道侣,而非玩物、非臣属、亦非盟友。
      上官容与以为自己小心翼翼能让慕泠心安,但他错了,慕泠只会远离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因果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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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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