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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指尖烟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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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重利而守信,强硬压制不若为他们划出一道,以利诱之,此来,也能护两族臣民安然。”
慕泠说完,便侧眸看向那支着额角,一手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案之人。
上官容与转而颇有兴味地盯着慕泠:“仙门也玩这套?”
慕泠温声回应:“非也,只是权衡。若想要长久安宁,便不能只是用武力,此乃代价最小之法。”
上官容与听完哼笑一声,分不清是讥笑还是赞许,直到几日后,慕泠站在沙华树旁听到宫人的消息时,才知上官容与最终的批复同他所言,大同小异。
次数多了,慕泠听来也无甚其他感觉。
自从他和上官容与从密灵渊回来,上官容与留在极心殿的时日较之以往自是多了许多,将魔族政事问询于他也不在少数。
有时慕泠与上官容与提出不同的看法,甚至是坚持己见、不惜与上官容与争论。
这些争论,往往看似没有结果。慕泠不会退让,上官容与也不认输,就在慕泠须臾又迟疑着自己所做究竟有无意义时,上官容与便至多将玉简往案上一搁,算是揭过。
而下一次,上官容与依旧会将玉简推至慕泠身前。
慕泠记得上一次上官容与险些又与他因仙魔之事发生争执,上官容与看向他时眸中恍如一汪深潭,慕泠竟也无丝毫惧怕之意?
慕泠好像知道,上官容与就算是气急也再不会拿他怎样。可此念一出,慕泠久久也不能平静下来。
而不久后上官容与被宫人叫走,夜深时,那人才带着一身寒意进了极心殿。
慕泠以为那人会照旧从身后拥住他,可他等了许久才感受到腰间一只大手将他往微凉的怀里带了带。
“呵。”
面前的沙华树有灵石滋养,长得格外的快,几月来,这株沙华竟比他还略高一些。
慕泠轻轻摇头。
有时习惯真是令人可怕,几月来的相拥而眠,慕泠已经快要离不开了上官容与一般。
这却不是一个好兆头。
是夜。
上官容与今日的事务似乎有些多,慕泠躺在床上,背朝外侧。酝酿已久,睡意未来,倒是越来越清醒。
脑中思绪也随着不远处那细碎声响而不断变化。
他对上官容与的恨意、恐惧似在随着岁月的流逝消解,信任与依赖在滋长,宗门之后,极心殿,上官容与,或许便是他唯一的“归处”。
可是,可是……
他怎么能依靠这个他曾怒斥为“魔头”之人呢?
仅仅是因为上官容与为他寻觅师尊、在他被抛弃时选择了站在他身前为他遮挡风雨么?
怎么能够?
那他呢?
慕泠不禁抬手咬住了指节,痛意带来的片刻清明才让慕泠再次确认了真实。
他与上官容与,只是盟友么?
上官容与只是将他视作盟友么?
那些亲吻、那次莫名的反应,他该如何说服自己?
慕泠不知何为松快,他从未感受到身心的松快。
忽地,身后有热源轻轻靠近。
温热的呼吸落在后颈,带来微微痒意。
腰上搭上一只大手,慕泠只感觉自己在刹那的僵硬后便渐渐放松下来。
后颈忽而有吻落下,携着那令他感到难耐的热意。而后是耳垂,肩胛,流连不去。
是了,不知从何时起,上官容与总喜欢亲吻他的眉眼,有时又会深深吻他,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才将他松开,瞧着他的眼眸里暗潮未退。
初始的恶心与反胃已经消失,慕泠不消多时便能适应这温软触碰。
这也是习惯。
让慕泠心惊的习惯。
今夜,上官容与的吻忽就变得深入而滚烫。手也不知何时探入了慕泠衣襟,抚上腰腹。
呼吸一紧,口中下意识的呜咽转瞬就被吞没。身体也被扳转过来,慕泠只攥紧了身下的床褥。
就在慕泠以为会发生些什么时,身上的重量却是骤然一轻。
上官容与猛地撑起身,气息不稳,看向慕泠时的眼神只让他心神一颤。上官容与什么也没说,直翻身下榻,几乎是落荒而逃,消失在殿外深沉的夜色里。
慕泠呼吸未平,独自躺在空旷的床上,听着自己失序的心跳,再难平复。
当夜,慕泠再没等来上官容与。
翌日,慕泠晨起再试着联络慕余庆,果然还是没有回音。
慕泠心境也早没有了最初的不稳,只长舒一口气,便又去取了水来,用木瓢舀了悠悠浇淋在灵植根部。
做完一切,看着自己本不抱有多大希望的花草长势正好,慕泠不由眉眼微弯。
花田边沿还有小巧的木篱,这木篱,是上官容与某日称闲来无事为他所制。
环视一周,看到角落里那处新辟的莲池时,慕泠神色一柔,那也是上官容与所为。
若是细看,还能看见池中几条游动的鱼。
室内,窗棂处原本空净的桌案上早被一盆拾幽兰占据了位置;那冷硬的石床上早铺满了柔软的床褥;上官容与惯常处理政务的那处几案上也似乎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界限,一侧,堆满了典籍古文,一侧,却满是新上的玉简……
原来,极心殿早不知不觉变了这么多。
甚至是许多陈设,与他在清芜宗的住所里的不觉已然十分相近。
这都是恰好“闲来无事”么?
上官容与何必对他这般好呢?
他不是俘虏……上官容与的盟友么?
慕泠又几日未曾见到上官容与。
内心竟也涌起几分淡淡的失落,慕泠即刻唤出命剑复又温习起了剑术。
他当及时止住,否则,便脱不了身了。
流檀在手中随着动作发出阵阵嗡鸣,慕泠招势愈发凌厉,剑随心动,直天色彻底暗下来、只能借助烛火时,慕泠方才收住。
手不由按上心口的位置。
主奴契。
主人与奴隶,这层束缚原来还在。
许是这主奴契许久也再未发挥过它本应有的作用,所以,他才会快要将它给遗忘在脑后罢?
慕泠想不通。
想不通。
双手捧起水来从头顶浇下,水流流过,慕泠睁开眼来,是模糊一片,缓了缓,才抬手胡乱往眼前拭去。
水滴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慕泠放任自己沉入水中,脑中轰鸣,和上官容与所经历的一幕幕却猝不及防闪现。
不。
“呼……”
浴桶中温热水里漾着薄烟,慕泠猛地从水中抬起头来,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颈间,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溅起细小的涟漪……
站在窗前,拿着软巾擦拭着湿发时,不想上空忽然炸开了漫天流光。
幽蓝、暗紫、赤红的光焰交织,将永远暗沉无边的魔域天空照得亮如白昼。
如此范围,又能在魔宫上方大肆作为,慕泠顷刻就想到了上官容与。
慕泠即刻走到殿外仰头看去。
凉风忽来,慕泠拢了拢衣袍,那焰火恰停了停。
慕泠眉头一蹙,这般短暂?
他尚未来得及……
恰在此时,又是几声熟悉的锐响,先是几点荧光窜上半空,而后在慕泠希冀的目光里炸响、迸作漫天花雨。
赤的、银的光点簌簌下坠时又是接连不断的炸开的火花。
上官容与不知何时来到慕泠身边,淡淡说道:“本尊早便说过,魔域之景远甚仙门。”
慕泠怔然回望上官容与。
他想起来了。
是曾有一日,上官容与见他又是一心扑至殿外灵植上,便随口说了一句:
“这些灵植又能伴你几日?何必几次三番将心思花费至它们身上?”
慕泠记不清怎么答的上官容与,只记得上官容与实是不喜欢仙门所讲之理,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上官容与打断:
“你若真喜欢这些花草,本尊亦未限制你出入魔宫,你便是去往宫外去看看真正的魔域又有何妨?魔域的草木任你玩赏。”
上官容与冷笑:“还是你觉得,魔域终比不得仙门?”
慕泠轻摇了摇头:“二者岂能简单作比?”
最后,是上官容与拂袖大步离去的身影。
收回思绪,慕泠竟觉得有些好笑。
手上动作亦停了下来,望着空中那短暂却又到极致的热烈,心间似有暖流划过,慕泠终侧首看向身旁这人:
“是很美。”
上官容与唇角闻言微弯。
这场盛大的绚烂持续了整整近一刻钟,慕泠手里的软巾早被上官容与拿去,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而后为他沾尽了湿意。
末了,上官容与不耐地轻“啧”一声,还是施了个术法:
“天寒,慕仙君怎的也照顾不好自己?”
慕泠一指饶过那携着暖意的发丝,垂眸掩住笑意。
而转瞬,脸颊就被轻轻捧起,慕泠对上了那似乎盛着万千星河的眼眸。
上官容与正审视地看着他。
慕泠避无可避,只得与之错开视线。
“慕泠,看着我。”
慕泠恍若未闻,不应,不理。
“慕泠。”
慕泠仍旧不理。
“慕仙君。”
慕泠这才目光微转。
随即,慕泠便见那俊美容颜不断于眼前放大,终,唇上触到了温软。
半空中,最后一抹亮色冲上天际,而后绽成碎光,将夜空染得透亮。
一吻终了,慕泠与上官容与额头相抵,听得他喑哑嗓音:
“慕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