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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春意已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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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方法?”
慕泠眸光微闪,避开上官容与视线:“清芜宗有一秘法,唤作‘灵犀引’,须身心毫无隔阂,引动双方灵力互为伤补,可暂平异种灵气反噬,对疗伤、亦有奇效。”
话到最后,慕泠耳根已是一片烧灼。
“灵犀引”确切而言并非宗门所创,而是开山祖师到某处秘境中偶然所得。
依据记载,此法的创立者本是为了寻求一种治愈本源重伤之法,而“灵肉交融”却不免偏失正道,为世人所不齿。
彼时祖师将之留下,许也是在警示后人。当所有正道手段用尽时,或可借此法留一线生机。而其更是立下严规,非救人性命、别无他法时,不得擅用。
上官容与眸中划过一丝难以置信,慕泠所说之法与双修相似,却有细微不同,若非全然交付身心,又如何能够生效?
上官容与笑了:“慕泠,你可知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你我之间,哪里来的信任?”
慕泠抬眸看他,眼里只余下了坚定:“知道。我很清楚。要么一起困死于此,要么,赌一把。”
上官容与看着慕泠表面的云淡风轻,却也看见了他的挣扎,他的不得已。
这人到头来,还要选择救他?
许是身上的痛意难消,许是仍在等待着离开秘境彻底肃清魔域,许是想要活着、有机会好好护着这人,又或是心中那隐秘的期待,良久,上官容与扯了扯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若这真是命中注定,那便这样罢。
至少这人是慕泠。
“慕仙君都敢,本尊有何不敢?”
言罢,上官容与伸出手,慕泠便顺着他的意往他身前一靠。
当陌生的触感传来,慕泠身体瞬间绷紧,攀握上官容与肩臂的手指也因用力泛白。
慕泠闭上眼,将头靠在上官容与颈间,不断试着将意识放空。
上官容与亦能感受到慕泠的抗拒与僵硬以及颤抖,而此刻涌上心头的却不是快意,而是莫名的情绪。
上官容与低下头,吻了吻慕泠耳垂。
轻抚上慕泠脊背,上官容与不由带了几分安抚:“放松。”
不知是谁先开始了灵力的疏导,当一缕仙门灵力与那虚弱却又霸道至极的魔气相撞时,两人皆是一震。
初始,是剧烈的排斥,如同水火相会,慕泠只感受到那撕裂般的痛楚,闷哼一声,忽感腰间手臂一紧,上官容与亦在试图稳住那躁动的魔气。
渐渐地,在数次的牵引下,在紧密联结中,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终是被迫交融,化作了温润热流流淌过受伤的经脉,缓缓抚平着灵气的反噬之痛。
慕泠松了一口气,缓慢地直起身来。
上官容与看着慕泠染上绯色的脸颊,听着他因自己而乱的呼吸,心中忽就满涨难言。
当一切归于平静,慕泠拢起衣衫就要离开时,上官容与一把扣住慕泠手腕,在这人询问的目光里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指腹轻轻拭去或许慕泠脸上自己也未注意到的湿意,上官容与只听随本心,想要与慕泠亲近。
慕泠察觉到一丝异样,眼眸霎时睁大,脑海里千回百转,抵在上官容与身前的手最后仍是软了下去。
……
是因为上官容与予他了难得的温暖么?所以那一刻他才会给予上官容与回应。
慕泠最后靠在上官容与怀里,心中只剩下了混乱。
上官容与将下巴轻抵在慕泠发顶,嗅着他身上沾染了自己气息的味道,或是,二人早已纠缠不清的气息,又偏头吻在慕泠眼尾。
秘境之中,不辨日月。
上官容与与慕泠不需多言便默契配合继续在偌大的秘境中探寻。
数日后,慕泠再度折返伏天兽尸体所在,却只见其只剩下了一具白骨,几只乌鸦落在几许尚存的皮毛上扑棱着翅膀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
见到慕泠,那些乌鸦也似不惧不忧,依旧嬉闹。
是了,慕泠目光移向远处那座紫峰,先前为防还有伏天兽守于此地,他便一直选择了避开。
或许……
念及此,慕泠略一思量,隐匿气息,直往那处矿脉而去。
愈是接近,慕泠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牵引,待真从青苔枯叶间见到那一抹圆叶状的淡金色的灵印时,慕泠颤着手将灵力探入。
顷刻,呼吸一滞。
那是师尊的印记无疑,而那滑入脑中的极短的清晰神念也足够让慕泠知晓慕余庆暂无大碍。
安,静待。
“那就好,那就好……”
慕泠双手将圆叶捧至心口,闭了眼静静感受他思念许久的气息,那温润震颤仿佛与心脏的跳动逐渐同频,慕泠心上那悬而不落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师尊尚安好,这便足矣。
既然叫他等待,那他便会等着某一日师尊出现。
轻快之意并未持续多久,再观此刻情形,慕泠几不可察地紧了眉。
师尊的线索固然是有了,而秘境出口却暂无思绪。更重要的是,上官容与与他这一遭本就是魔族内部动乱设下伏杀。
溯时阵的动静恐早已引起了各方注意,外界之人,或以为上官容与已经葬身于此或是永远也找寻不到出路,只当正谋划着如何瓜分魔域。
上官容与被困在密灵渊的时间越久,魔族愈是不稳,倘使魔界易主,魔域内乱不平息亦会蔓延战火,天下只怕又会起纷争。
而他,不知何时早与上官容与绑定在了一处。假若日后上官容与能助他寻到师尊,放过宗门,那他,又有何理由不助不救上官容与呢?
上古秘境可谓独立于一方的小世界,自有其运转规律,然,他们能被阵法吸入其中,那这秘境定有一处薄弱之地,能容他们撕裂。
那处紫晶矿脉尤为特殊,周边灵气涌动更是磅礴,生机或便存于此。
可慕泠查看日久,仍只能确定每半月此方灵气会稀薄近半个时辰,可这具体的时辰却是变化多端。
如今以他与上官容与的修为,强行破开,根本毫无可能。
“他们既然设下此计,定然会慎之又慎,派人进入秘境确认,”上官容与眸色沉沉,“我们等。”
等秘境再一次被打开。
而这一等,又是数日。
眼见上官容与伤势总算稳定,逐步恢复,慕泠说不清心里在挣扎反抗什么,在上官容与向他看来时总会下意识地闪避目光。
不应当。
直到,他久等的那日终至,上官容与察觉到一丝陌生的魔气,与慕泠对视一眼:
“来了。”
那些人本以为他二人难以活下来,可事与愿违时,他们再不会留给二人有在秘境中继续存活的机会,必要亲眼看到二人身死。
看见二人未死,那些负责搜寻的魔修定会审时度势,向上禀告,只待得了命令才敢处置二人。
假若是修为巅峰时期的魔尊,魔修自不敢靠近,可若是伤痕累累、脸色灰白、虚弱不堪的上官容与时,这所谓的处置,多半是将他们押解回去。
于是,那些魔修看到的便是昔日威仪赫赫的魔尊重伤软倒在一旁一副灵力耗尽、心丧若死的模样的魔后怀里,就好似气息将绝一般。
那小头目见状果然是狂喜,而后派人围住二人,一道试探的魔气打在上官容与肩头,见他身体一颤、偏头吐出一口暗红的血,而慕泠更是哀凄地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上官容与时,才终于一摆手,令人将他们带出了这方绝地。
重返外界,魔域的天较往日更加暗沉。
在通往正殿的路上,慕泠扶住“奄奄一息”的上官容与,巍峨的殿宇映入眼帘,余光所见,那些守卫眼神中诧异之余便是幸灾乐祸。
是啊,高位者跌入尘泥,如何能不让人感到、兴奋呢?
大殿之内,更是喧嚣鼎沸。
美酒珍馐布满长案,几位长老、城主早喝得歪歪倒倒,口中还不忘为自己多谋取几分好处。甚者,为魔宫归属于谁而吵得不可开交,早将魔域视作了囊中之物。
慕泠和上官容与被推搡进去,脚下不稳,慕泠一个趔趄,身旁上官容与便随之失了依托,一声闷响滑倒在地。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慕泠即刻做出悲恸模样扑上前想要再揽抱起上官容与,握住他的手掌时,手心一痒。迅速垂眸掩下眼底的了然,另一边,一个矮胖身影闯入视线。
是尚元烈。
“啧啧啧。”
尚元烈摇晃着肥硕的身体过来,脚尖踢了踢上官容与无力的手,慕泠急忙拦住尚元烈的动作,将上官容与的手拢至怀里,猩红着眼睛仰头看向尚元烈,声音干涩:“别碰他。”
“哟?”
尚元烈看到了什么新奇事一样,一口饮下杯中酒液,笑指着慕泠,回望身边之人,“你们看他,竟然还护着上官容与这个废物?”
“尊主?”话落,尚元烈低头扫过上官容与,嗤笑着,“看你这副德行?当初极心殿里的威风呢?”
原尚元烈看似圆滑且最为惜命,亦是这其中藏得极深之人。
看着那“昏迷不醒”,只能受尽欺辱之人,慕泠只能无声摇头反驳,徒劳地抱着上官容与,唯恐旁人再欺负了他一样。
“唔……”
恰在此时,上官容与悠悠转醒,一个干瘦的长老见状哈哈笑得肆意:“正好,上官容与,等你魂飞魄散了,你这细皮嫩肉的魔后老夫可就替你收了!啧啧,不如就趁今日?”
很快便有人接上:“礼熬,要做滚去偏殿!”
礼熬当即斥道:“老夫还偏就要当着上官容与的面!”
污言秽语引得满堂哄笑。
就在那长老开始解着腰带之时,殿中忽而响起一声轻而寒凉的嗤笑。
上官容与缓缓抬起头来。
众人一愣,尚元烈率先回过神来,骂道:“上官容与,还认不清你的身份?”
可下一瞬,众人再说不出话来。
那本该生气近乎断绝之人竟悠然站直了身体,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死气和虚弱?只有无尽的杀意与慑人的威严。
那一旁脸上泪痕未干的魔后亦随之站起,周遭灵力翻涌,哪里是灵力耗尽的样子?
上官容与轻轻抬手,又在众人困惑的目光里手指缓缓收拢、攥紧,也在同一时刻,磅礴恐怖的魔气轰然爆发,如山崩地裂般席卷整个大殿。
空气中响起阵阵嗡鸣,修为稍弱的魔修更是直接双腿一软,直昏倒在地。
“本尊不死,”上官容与嗓音淡淡,却仿佛能碾碎一切,“尔等,便永为臣子。”
音落,殿外杀声震天。
殿内,那些本候在角落里的“宫人”亦一把撕去伪装,化出利刃毫不犹豫攻向几人。
尚元烈扶着酒案惊惶后退:“你……你怎么可能……你是装的!”
上官容与甚至不屑去看他,只轻轻执起慕泠一双手,见了手背上的几抹红时,眸中杀意又起,抬眼,却温声问道:“还疼不疼?”
慕泠触了火一般缩回手,将之藏于袖下:“不疼。”
“呵,”上官容与也不再多言,回首,淡淡下令,“一个不留。”
巡视边境,只是他给尚元烈等人的一个契机,他们既有心将自己送入密灵渊,却败在了轻敌上。
上官容与哪怕不能出密灵渊,时日一到,他留在魔域的暗棋也会依照他的意思开始清洗。
只是……
上官容与只假意被俘,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共商大计”,又在他们最志得意满之时予他们这最后一击、亦是唯一一击。
这一路……上官容与不经意般转向慕泠,是慕泠与他一同走的。
他原只将他当作一个心厌的仙君、一个俘虏,可这人,竟成了他尸山血海、权谋算计里,唯一能与他并肩、令他心弦牵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