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46、一梦前尘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他和赵冥的友情可以延续这么长的时间，他爸妈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那天晚上的睡前聊天，梁好晨问他今天为什么这么委屈，可能是她的语调太温柔，小萧启把白天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一遍，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梁好晨要俯下身凑近才能听清，她干脆在床边躺下，侧着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是一个大宝贝，我跟爸爸既然决定把你带回家，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不要你的。”
　　萧启也侧过身来看着她：“可是你这几天都在给我讲故事，没有陪着妹妹，她不会不开心吗？”
　　梁好晨轻轻捏他的鼻子，俏皮地说：“爸爸在给她讲故事呀。”
　　“如果她想妈妈也陪着她呢？”
　　梁好晨总算知道萧启在担心些什么了，耐心地回答道：“如果她想妈妈陪着她，她会直接说出来的，到时候就让爸爸来给你讲故事，只是因为你好像有点怕爸爸，所以这几天我先来陪你。如果你们想要爸爸妈妈一起，那我们可以一起给你们讲，等你睡着了再把你抱回来。爸爸妈妈不是只能照顾一个小孩子，你可以像妹妹一样，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们就好啦。”
　　萧启把头埋进枕头里面，闷闷地说：“可是我分走了你和爸爸的注意力，妹妹不会伤心吗？”
　　梁好晨轻笑了一声，反问他：“你觉得妹妹最近伤心了吗？”
　　萧启仔细回想这几天梁雨林的反应，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相反，妹妹特别高兴自己有个哥哥，她平时都不愿意把零食分给其他小朋友的。”
　　“是吗？”
　　“当然啦，”梁好晨摸摸他的后脑勺，“转过来睡吧，趴着睡不好。”
　　萧启翻身平躺着。
　　“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什么。”
　　今天过得实在是太糟糕了，小萧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梁好晨继续哄他：“是不是还因为你那个好朋友？”
　　萧启想起赵冥就有点生气：“我以后都不跟他玩了，他很讨厌。”
　　梁好晨摸摸他的头，说：“如果你的好朋友突然离开你去了新的地方，你也会很难过的对不对？”
　　“我不喜欢他对你这么凶。”萧启对赵冥今天撞了梁好晨那一下耿耿于怀。
　　梁好晨笑笑，说：“在他眼里，我们可是把你抢走的坏人，他不喜欢我们不是很正常吗？”
　　萧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但他还是不开心。
　　“大人常常说朋友都是阶段性的，其实不过是因为每次换了一个新地方都会把朋友抛下，但是友情也是要好好呵护的哦，要是因为搬了新家失去了一个朋友，会很可惜呢。”
　　小萧启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想到这两次赵冥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车离开的身影，又感觉有点可怜。他走了，赵冥就真的没有朋友了。
　　想着想着，萧启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原谅了赵冥。
　　第二天，萧启再次去了育蕾机构，只不过这次他一点都不担心了，他百分百地相信他爸妈会准时过来接他。
　　他来到育蕾机构第一件事就是找赵冥道歉，但是赵冥傲娇地没有回应他。萧启心情很好，没有跟他计较。
　　在他爸妈连着四天把他送到这里后，他和赵冥总算是完全和好了。
　　这段时间是萧启人生中极其幸福的日子。
　　工作日的白天可以到育蕾机构和赵冥开心疯玩，晚上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晚饭，他爸爸做的饭特别好吃，吃饭的时候给他们讲今天的趣事，然后四个人一起哈哈大笑。休息日的时候一家人出去玩，爬山，野餐，去游乐园，做什么都很开心。
　　萧启在育蕾机构养成的很多习惯，比如帮大人干活，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这些都被他爸妈有意无意地“纠正”了。
　　他们说：“小孩子有特权，不用干家务。还有，虽然你是哥哥，但不代表要照顾妹妹哦。”
　　不过萧启很喜欢照顾妹妹。妹妹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小孩，眼睛大大的，乖巧又机灵，还会陪他一起四处打滚。
　　只要妹妹也参与了，他就不用担心被爸妈责怪，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责怪他，但是有妹妹一起就是会更安心。
　　这样快乐的日子持续了三四个月，萧启要开始上学了。这次萧启一点都不怕，他现在不像之前那样胆小，他甚至还有点期待上学的生活。
　　蓝星时代因为人均寿命突破了150岁，青少年求学的时间也比公元纪年拉长了几年，从幼儿园直升到高中是14年学制，高中毕业之后再开始分流。
　　幼儿园和小学的学习压力很小，主要的学习任务就是认字，算数，认知自然和科学上网。这几项任务对于萧启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唯一让萧启有些不开心的是，赵冥和他不在同一所学校。
　　当然还有一些小学阶段常遇到的问题，比如莫名其妙被人针对。
　　上一年级后，他们就有了自己的课桌，不能再像幼儿园阶段那样可以满屋子乱窜了，大部分时间都要乖乖坐在课桌前认真听课。小萧启最近发现他的课桌总是多出来一些垃圾。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塞进去的，但后面课桌里面的垃圾越来越多。他爸妈平时特别爱干净，家里总是很整洁，垃圾也从来不过夜，在他们习惯的影响下，小萧启也会有一点小小的洁癖。所以他十分肯定这些垃圾一定是别人故意扔进来的。
　　萧启很生气，因为他很讨厌脏乱的东西。
　　有一天放学，他特地晚了一点回去，悄悄躲在门后面看是谁做的，就看到了他那个讨厌的同桌。
　　他的同桌是个总是把鼻涕擦在衣服上的小胖子，好几次萧启实在受不了，把纸巾递给他的时候说了两句，可能他就因此记恨上萧启了。
　　他专门把垃圾桶的垃圾翻出来，然后坏笑着塞进了萧启的课桌。
　　躲在门后的萧启忍无可忍，直接跑出来大声问他：“你做什么？”
　　小胖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垃圾藏在了自己身后，然后猛得吸了一下鼻涕。
　　“就是你一直把垃圾扔到我课桌？”
　　小胖子被拆穿之后反而怒了，他长得比萧启高，比萧启胖，嗓音也比萧启更大。
　　“就是我！怎么样？”
　　萧启气极，他故作凶狠地命令他：“给我道歉，并且把我的课桌擦干净！”
　　小胖子当着他的面把垃圾塞进他的课桌里，然后挑衅地说道：“我就不，你有本事就告诉老师。胆小鬼才告诉老师。”
　　萧启就算在育蕾机构都没有受过这种气，他不管不顾地一拳打在了小胖子的鼻梁上，小胖看着流出的鼻血，瞬间懵了，然后大哭着跑出教室。
　　萧启气得不行，从书包里翻出之前剩下的没拆封的一次性手套，戴上口罩，把课桌里面的垃圾重新扔到了垃圾桶里面，把一次性手套扔掉后，又拿出他妈妈在书包里放的消毒湿巾，一丝不苟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回到家仍然气鼓鼓的，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把手心内外都搓了一遍才肯吃饭。
　　他爸妈看到他情绪不对，问了好几遍他都没说，睡前聊天的时候他也没说，这种不开心的事情他不想说。
　　没想到第二天，小胖子的爸妈气冲冲地跑到学校跟老师投诉，老师把他喊来办公室。
　　萧启跟老师解释说是因为小胖子把垃圾塞进他的课桌里，他还没说完，小胖的爸妈气势汹汹地打断他：“你胡说，我们家小孩一直都很乖巧，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而且就算做了，你就可以打人吗？真是没教养！”
　　老师下意识护着萧启，无奈之下给萧启的爸妈打了一通电话，萧启彻底慌了，他拉住老师的手，说：“老师，我爸妈要上班，没空的。”
　　小胖的妈妈大声吼道：“谁不用上班？你是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啊？”
　　老师脸色沉了下来，对她说：“作为一个大人，在小孩面前最基本的素养都没有吗？”
　　小胖的妈妈被说得下不来台，开始指责老师：“难怪我们家小孩一直说老师偏心，你们就这种教学水平？”
　　当年第一次被送回育蕾机构的恐慌再次席卷了萧启，如果他爸妈发现养他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会不会后悔？
　　早知道他不该打那一拳的，等会他们来了该怎么解释好？
　　无论萧启多么害怕，多么慌张，他爸妈还是来了。老师先简要跟他爸妈介绍了一下情况。
　　他爸爸皱着眉问他：“为什么打人？”
　　萧启听着他严肃的声调，脸都吓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对面小胖的爸爸指责他：“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野孩子！”
　　谢严撇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最好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萧启下意识抱住他妈妈，他从来没听他爸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梁好晨揉了揉他的脸，轻声问他：“为什么打人，嗯？”
　　萧启当场就哭了，哭得特别伤心，一边哭一边解释道：“因为他老是偷偷把垃圾扔进我课桌里面，被我发现了还扔，我不是故意打人的，我就是太生气了。”
　　梁好晨和谢严从没见他这样哭过，难得有点慌张，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抱着他哄：“说清楚就好了，没关系的，不哭不哭。”
　　谢严格外严肃地对老师说：“我们要查监控。”
　　通过监控还原了事件经过之后，对面仍然不依不饶地说：“不管怎么样，打人就是不对。”
　　谢严非常生气，语气凶狠地问他们：“那你们想怎么样？你们家小孩欺负人在先，就打了一拳算是轻的了。”
　　老师头疼地说：“萧启家长，这样教育小孩是不对的。这样，萧启毕竟先打人了，动手就是不对，还好不是特别严重，萧启先给同桌道个歉。”
　　谢严看了对面的小胖一眼，小胖吓得躲到了他妈身后，谢严指着他说：“萧启可以道歉，他也要给萧启道歉。”
　　最后在老师的调解下，两个小孩互相道了歉，重新排了座位，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走之前，可能是谢严的眼神太过凶神恶煞，小胖还吓哭了，对方骂骂咧咧地走了。
　　两个小孩今天的课都停了。
　　萧启回到家特别害怕，主动跟他们道歉：“我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他们并排坐在沙发上，萧启坐在中间，谢严跟他讲道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先跟爸妈说，或者跟老师说，如果对方还是不改，你再打他一顿。”
　　梁好晨不赞同地看着他，
　　萧启抬头疑惑地说道：“可是打人不是不对吗？”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在有更好解决方法的时候，就不要选择动手打人，知道吗？”
　　萧启点了点头，
　　“任何事情都可以有很多解决方式，不过不管怎么样，爸妈都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萧启主动抱住了他。
　　二十几年后的萧启仍然贪恋这个拥抱，这是他这一生中无数勇气的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