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45、一梦前尘

　　其实到这个家里的第一晚，小萧启就有点后悔了，原因很简单，晚上一个人睡觉，他有点害怕。
　　他们给他准备的房间比育蕾机构里面的大了至少一倍，床比以前的大，还有大大的书桌和衣柜。
　　这么大的房间让小萧启特别害怕。
　　他翻来覆去不敢闭眼睛，过了一会，他听见门开的声音，控制不住抖了一下，就在他快要尖叫的时候，门口传来熟悉的交谈声，声音压得很轻，
　　“你说他睡着了吗？”
　　“要不要进去看看？”
　　“万一把他吵醒了，怎么办？”
　　“不会的，轻一点，看看他有没有踢被子。”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然后和睁着眼的萧启大眼瞪小眼。萧启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虽然他确实很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但是现在他还喊不出口。
　　晚上他偷偷翻到了他们工作证上的名字，温柔的女人叫做梁好晨，严肃的男人叫谢严，虽然他还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小孩，但基础的字都认得差不多了，他莫名就觉得这两个名字很适合他们。
　　梁好晨噗嗤一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怎么还没有睡着？”
　　萧启坦诚地说：“我有点害怕。”
　　梁好晨打开了他床边落地灯，问他：“要不要爸爸妈妈给你讲故事？”
　　小萧启眼睛一亮，但是又矜持地没有点头。谢严直接拿来了几本故事书，举着五颜六色的封面问他：“你想听哪一本？”
　　小萧启纠结了一会，指了封面有大房子的。
　　谢严把其他的放回书架上面，两个人坐在床的两边，小声地给他念着故事。
　　女人的声线温柔，男人的声线低沉，交织在一起像动听的音乐，昏黄的灯光很温暖，因为紧张强撑了很久的小萧启渐渐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间他问他们：“妹妹呢？”
　　谢严把大手搭在他眼皮上，挡住光线，说：“妹妹很早就睡着啦，小孩子要早点睡觉，才能长身体。”
　　萧启没来得及点头就睡着了。
　　睡了很沉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钟了。
　　小萧启睁开眼就看见三个人趴在床上看着他，妹妹看到他醒了之后高兴地转了一个圈，手舞足蹈地说道：“太好了，哥哥醒了！可以出去玩了~”
　　梁好晨摸摸他的头问他：“昨晚睡得好吗？”
　　萧启点了点头。
　　“我们今天出去逛街，给你和妹妹买衣服，再买点好吃的，你觉得怎么样？”
　　萧启再次点了点头。
　　他们一家开车来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家商圈，萧启吃了一碗超级好吃的牛肉面，吃了一块超级好吃的小蛋糕，还喝到了超级好喝的奶茶。吃饱之后，昨晚那点后悔的情绪就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从餐馆出来，他们接着去了几家童装店，梁好晨拿了几套让他去试，每一套他都很喜欢，但他换衣服的时候悄悄拿起吊牌看了一眼价格，感觉有点贵，他之前在育蕾机构每周有一百块的零花钱，他至少要攒八个星期才能买一件上衣。
　　换上衣服走出试衣间，门外等着的三人看起来都很开心，梁好晨说：“这套好看。”
　　妹妹和爸爸一起点了点头。
　　他接着去试另一套，梁好晨又是眼前一亮，
　　“这套也好看。”
　　坐在沙发上的一大一小又是齐齐点头。
　　他一共试了五套，其中有两套他感觉穿起来不太舒服，主动说不要了。剩下的三套他有些纠结，因为三套他都想要，但是又太贵了。
　　梁好晨美滋滋地把三套都买了下来，牵着他就往下一家店走，萧启抬头问她：“我们还要买吗？”
　　“你觉得三套够吗？”
　　萧启点了点头，
　　“我还有以前的衣服。”
　　“是不是逛得有点累了？那我们下次再来买吧。”
　　被谢严抱在怀里的妹妹欢呼道：“好耶！我们去那边玩吧。”
　　妹妹指着商场里面的儿童乐园，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大人。
　　儿童乐园里是一个大大的充气城堡，很多小孩在里面蹦蹦跳跳的，看起来特别好玩。萧启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玩耍的小朋友。
　　梁好晨给他们买了两张儿童票，弯着腰对他们两个说：“去玩吧，我跟爸爸在旁边逛逛，买点东西，两个小时后来接你们。”
　　两个人齐齐点了点头，脱了鞋便跑进去撒欢了。
　　白天放肆地玩了一天，晚上刚躺下，梁好晨讲的故事刚开头，萧启便睡着了。
　　到这个家的第二天，他们带他熟悉周围的环境，这是一个靠着山建造的小区，环境清幽，居民也很多。楼下的小公园有滑滑梯，秋千，户外健身器材，还有跑道。晚饭后的时间在楼下散步的人很多，遇上了还会停下来聊聊天。
　　萧启最喜欢小区后面的小山坡。
　　这个小山坡对于小时候的萧启来说是一个很高的高山，这座山也有专人管理，登山的台阶铺了石板，装了栏杆扶手，树木长势喜人，山顶还有专门的休憩平台。
　　他们四个人慢悠悠地往上爬，累了就坐在台阶上面吹吹风，喝水，聊天。登顶之后，他们把带来的野餐垫铺开，拿出切好的水果，备好的零食，坐在上面远眺，发呆。谢严甚至还从包里翻出了两本图画书给他们。
　　萧启趴在野餐垫上，吹着风，吃着水果，看图画书，大概是爬山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翻了个身便睡着了，睡前还听到了两个大人的轻笑声。
　　醒来的时候萧启趴在谢严背上，太阳快要下山了，他听见梁好晨笑着对谢严说：“他晚上要睡不着了。”
　　刚说完她便感觉到了萧启的动静，摸了摸他头问他：“终于醒啦？”
　　萧启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埋进谢严宽厚的后背。他们两个又是一起笑了起来，笑声震得萧启耳朵痒痒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萧启确实一点困意都没有，津津有味地听梁好晨念完了整本故事书，谢严进来的时候，语气有些无奈：“妹妹一下就睡着了，你怎么还没睡。”
　　萧启眨巴着双眼，努力酝酿着睡意。谢严接着给他讲新的一本故事，可能是谢严的声音更低沉更催眠，萧启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三天，萧启吃过早餐后，梁好晨给他在小书包里装了营养剂，零食还有图画书，一边对他说：“今天我跟爸爸要上班，我们送你回去找朋友玩好吗？我们下了班就去接你。”
　　“妹妹呢？”
　　“妹妹跟我们一起去上班。”
　　“我也要跟你们去。”
　　梁好晨弯下腰耐心解释道：“工厂里面很无聊的，而且前两天不是答应过你的朋友要回去吗？等你们和好了，再跟我们去吧。”
　　萧启想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赵冥，纠结了一会，点了点头。
　　梁好晨递给他一个袋子，
　　“里面是给你朋友的道歉礼物。”
　　他们在育蕾机构重新把萧启交给护工阿姨的时候，萧启感到了无比的慌张，他紧紧抓着梁好晨的手不让她走，眼角都红了。
　　梁好晨看到他的反应愣住了，温柔地笑了笑：“下午三点半我们准时来接你，我保证。”
　　萧启抬头盯着她看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梁好晨摸了摸他的头，
　　“去吧，玩得开心。”
　　萧启一直看着他们的车离开，他感觉难过极了。赵冥非常生气，但这次没有把他挡在门外，只是一直背对着他。
　　萧启一整天都惴惴不安的，他本来还想着等回来了他要跟他们炫耀他的新衣服，炫耀去的儿童乐园，爬山还有晚上的故事。但是现在他统统都抛到了脑后，满脑子只想着，他是不是又被抛弃了？
　　他隔一会就跑出去问护工阿姨，现在几点了？
　　问到后面，护工阿姨直接对他说：“不要再来问时间了，打扰我工作了。”
　　萧启只好闷闷不乐地回到赵冥房间。
　　他突然想起来赵冥有一个小手表，他便开始问赵冥。
　　赵冥没有理他。
　　萧启急忙扒拉着小书包掏出了梁好晨准备的礼物，递给他，赵冥一把把他的礼物拍开，萧启来不及接住，礼物“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赵冥撇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才不要他们给的东西，我不喜欢他们。”
　　萧启所有的难过和烦躁堆积在一起，直接爆发了：“我喜欢他们！”
　　赵冥第一次用那种讨厌的眼神看他，说：“你喜欢他们，他们还不是把你送回了这里。”
　　萧启反驳他：“他们只是送我过来找你。”
　　“他们肯定不会来接你了，大人都是不守信用的。”
　　“才不会！”
　　“那你等着看吧。”
　　萧启直接被赵冥气哭了，他哭着对赵冥说：“我再也不跟你当朋友了。”
　　说完便跑了出去。
　　赵冥的身影僵了一下，凶狠地回应他：“不当就不当，我才不想跟你做朋友！”
　　萧启跑到了后院去荡秋千，哭得一抽一抽的，其他小朋友看到他纷纷跑开了。
　　到了中午，护工阿姨过来提醒他喝营养剂。萧启还在赌气，不肯喝。护工阿姨也没有多说什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那天是萧启小朋友五年的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院里的小朋友喝完营养剂都去睡午觉了，只有他一个人待在外面。后面赵冥也出来了，远远地看着他。
　　萧启不理他。
　　他想，如果他们不来，他就走到他们家里质问他们，反正他已经把来回的路都记住了，他才不怕。
　　又过了很久，赵冥坐在他旁边的秋千上，两个人仍然赌着气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赵冥先开口：“还有半个小时三点钟。”
　　萧启扭过头“哼”了一声。
　　赵冥像布谷鸟一样，每隔十分钟提醒一次，萧启烦得都想打人了。
　　就在赵冥第五次提醒的时候，梁好晨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到坐在秋千上的萧启，莞尔一笑。
　　“原来你们在这里。”
　　萧启迫不及待地跳下秋千，跑到她身边，梁好晨笑着问他：“要再玩一会吗，还是直接回家？”
　　萧启扁嘴说道：“我想回家。”
　　梁好晨看出了他和赵冥之间的不对劲，对赵冥笑了笑，
　　“萧启明天也可以再过来，你想他来吗？”
　　赵冥没有理她，路过她身边的时候生气地撞了她一下，然后跑了。
　　梁好晨无奈地摇了摇头，问萧启：“今天不会一天都在跟好朋友吵架吧？”
　　萧启气鼓鼓地没有回答。
　　“好吧好吧，我们回家吧，明天还来吗？”
　　萧启摇了摇头。
　　坐上车后，梁好晨检查他的书包，问他：“中午怎么没有喝营养剂？”
　　萧启有点怕她生气，撒谎说：“我忘了。”
　　“我还特地让阿姨提醒你呢，明天可不能忘了哦，现在饿不饿？”
　　在一边专心啃着小饼干的梁雨林听到问话，抬起头把手里剩下的饼干递给萧启，
　　“哥哥，给你吃。”
　　梁好晨和谢严对视了一眼，再次笑了起来，对女儿说：“以后吃到一半的东西不能给别人吃。”
　　梁雨林把口袋里没有拆封的饼干递给萧启，
　　“那哥哥吃这个。”
　　萧启下意识看了一眼梁好晨，她说：“你想吃就拿，不想吃包里还有其他零食。”
　　萧启接过妹妹手里的饼干，两个人像小仓鼠一样，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
　　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不到十分钟，他们便回到了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