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3、端素案

　　萧启在十三年后再一次和喻风铭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平时在喻风铭家里还好，喻风铭会把他放在桌面上，自顾自地办公。没想到，喻风铭还专门定制了一条银丝编织成的手绳，外出的时候把他戴在手腕上。
　　萧启：…………………
　　他有点搞不懂喻风铭了，你一个冷峻的首席检察官，手腕上挂一个粉色珍珠这好看吗？
　　曾经和喻风铭同住七年，萧启对他的作息和生活习惯再熟悉不过，没想到十几年后这人越发变态了。
　　这人早上六点准时起床，健身一小时，然后洗澡，喝营养剂。
　　七点半准时开始处理手头上的案件。
　　一直工作到中午十二点，喝营养剂。
　　在沙发上躺着闭目养神二十分钟。
　　无人驾驶专车十二点半准时等候在门外，下午前往安全局或者监管所提审当事人，完善资料。
　　三点回到家，继续整理资料，梳理案件要点，定罪量刑。
　　接着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中途想起来又喝了两瓶营养剂。
　　如果是简单的案件，喻风铭会在晚上八点前在线上提交给法院。
　　如果是较为复杂的案件，喻风铭会在72小时内梳理完案件，递交给法院。
　　每周至少有四次的开庭会议，开庭会议多的时候，有时喻风铭刚从这个庭出来，又匆匆赶下一场。
　　连喻风铭家里的家务机器人都是定时定点地开启任务，每天早晨六点定点拉开窗帘，从冰箱把营养剂拿出来加热，在喻风铭健完身后开始全屋清洁。十一点五十分再次定点加热营养剂。午休时间把灯光调暗，如果下午喻风铭不在家便开启深度清洁模式。如果喻风铭在家，六点再次准时加热营养剂。
　　工作日的无聊程度萧启只能通过不停跳转的日历数字才能确认时间不是一直在循环。
　　天啊！
　　他可是一个人！
　　一个拥有丰富感知能力的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以前大学的时候，喻风铭至少还会被他拉着尝一尝他做的菜，但这段时间，萧启从来没看见他吃过东西，每一餐都是营养剂！
　　太可怕了。
　　蓝星时代的营养剂虽然已经逐渐成为了大部分人进食的首选，因为营养剂可以提供人体所需的全部营养物质，全面均衡，而且方便高效，像喝水一样喝下就能立马饱腹，为身体提供能量还能养胃，但是跟真正的美食它能比吗？
　　萧启不理解。
　　喻风铭简直不像个人，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他……这十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萧启原本以为大学时期的喻风铭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比起现在竟然还像一个活人。
　　又是一个蓝星休息日，喻风铭再次从早上七点工作到了晚上十点，萧启真的忍不住了，
　　“喂，”
　　这段时间，喻风铭也习惯了他时不时的出声，眼皮不抬地轻轻应着，
　　“嗯。”
　　萧启直截了当地问他，
　　“喻风铭，你不累吗？”
　　喻风铭翻着案件的手顿住，过了一会才回答道，
　　“为什么这么问？”
　　萧启简直要抓狂了，这是什么弱智问题，
　　“你比我还像一个机器人，你问我为什么这么问？”
　　喻风铭合上手中的资料，看着他的方向，
　　“机器人也可以理解‘累’这种感受吗？”
　　萧启：…………
　　好吧，毕竟在他眼中自己确实不是真人。
　　“喻风铭，人是要休息的。”
　　喻风铭靠坐在椅背上，闭了闭眼睛，淡淡地回应道，
　　“嗯。”
　　萧启看他态度不错，继续输出道，
　　“喻风铭，人不是机器，人需要休息，需要娱乐，需要一些让生活幸福快乐的体验，而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工作。”
　　“嗯。”
　　萧启总算明白他是怎么年纪轻轻就坐到首席检察官的位置了，但是目标都达成了，还不放松一下吗？
　　“怎么不说了？”
　　喻风铭睁开眼，问他。
　　“你还想听什么？”
　　喻风铭安静了一会，然后低声说，
　　“劝我。”
　　萧启突然觉得有点怪异，他好像大学的时候也对喻风铭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他和喻风铭刚认识一个月，喻风铭严格的作息表现令他瞠目结舌，某一天他实在没忍住问了和现在一样的问题，不过他记不清喻风铭是怎么回答的了。
　　后面他再说些什么，感觉喻风铭似乎有些不耐烦，就闭嘴了。后面相处久了，萧启也会时不时吐槽两句，但喻风铭从不接话。
　　现在他是怎么回事？每天太投入工作大脑结构有些不一样了？
　　喻风铭似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好吧，你对自己这么严格做什么，生命重在体验，体验懂吗？”
　　“嗯。”
　　“蓝星时代人均寿命150岁，120岁退休，喻风铭，你还要工作八十年，这样的生活不可怕吗？”
　　喻风铭像是想到了什么，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喻风铭应答得挺诚恳，但是第二天照常埋头工作。喻风铭不仅担任全球首席检察官的职位，还兼任了蓝星大学法学院的客座教授。
　　蓝星大学是全球最顶尖的学校，集合了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设备，全蓝星最聪明的头脑，最超前的教育理念，最优美的社区环境还有全球最活跃的学术氛围。
　　蓝星大学也是萧启和喻风铭的母校。
　　萧启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再次回到蓝星大学，他曾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意气风发的七年时光。这里的每条道路，每一处景色都让人格外怀念。
　　萧启难得安静下来。
　　没想到时间匆匆就过去了十三年，往日欢乐的时光也再不会重现。
　　他现在连一个人都算不上了，萧启自嘲地想。
　　曾经向往的生活一个都没能实现。
　　每个人都在向前走，过上了新的生活，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只有他永远地停留在了原地。
　　喻风铭来蓝星大学是为了举行月度讲座。
　　萧启两天前就在虚拟世界的全球大屏中看到了讲座的公告，公告一发出，各地的虚拟咖啡馆都在讨论着喻风铭。当时作为黑猫的萧启正懒洋洋地窝在咖啡馆外晒太阳，听着他们的聊天。
　　一个顶着蘑菇头的玩家愤愤不平地吐槽道：“每次全球发公告说诚邀社会各界人士，结果除了蓝星大学校内的学生，谁也抢不到讲座的预约名额！看不到一点诚意！”
　　像幽灵一样飘浮的玩家连忙点头附和。
　　一旁正常穿着西装领带的玩家回应道，
　　“首席检察官的讲座本来就是教学性质的，肯定要优先保证本校学生的学习特权，有什么好抱怨的。”
　　“是啊是啊，实在不行，你也去考一个呗。”
　　叮——某位玩家因涉及人身攻击，被赶出咖啡馆，禁足一个月。
　　“不是——我哪里涉及人身攻击了？！”
　　下一秒又被禁言了。
　　小黑猫看着郁闷离开的人，伸了伸懒腰，换了一个姿势。
　　从他们的聊天中，萧启第一次意识到喻风铭原来这么出名，无数的人为了他的讲座名额挤破头，蓝星大学为了防止黄牛倒卖名额还专门开发了喻风铭讲座限定的预约程序。
　　虽然大学的时候，喻风铭就很有名气，但那个时候，更多是家族身份给他带来的荣光，而现在，喻风铭完全是靠着自己积攒出来的名声。
　　总之，非常厉害。
　　虽然萧启早就设想过喻风铭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但真正看到他在挤满了人的千人报告厅中，从容不迫地进行着讲座，萧启还是有点恍惚。
　　当年那个因为萧启偷偷把香菜藏在肉里而生气了大半个月的人，褪去了最后一点少年的稚气，成为了一个沉着冷静，完全看不出情绪的顶尖人物。
　　萧启为他高兴，又止不住为自己有些悲凉。
　　讲座进行到最后，按照惯例有一个答疑的环节，学生提问的问题都中规中矩，喻风铭也回答得准确，严谨。就在大家都以为会像往常一样顺利结束讲座的时候。
　　一位没有被点到的人“噌”得一声站了起来，众人疑惑地看着他，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瘦弱，大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阴郁的眼，他没有任何的开场白，大声说着话，音调夹杂着痛苦和仇恨，
　　“你说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知识就是一场骗局！”
　　！这个声音？！萧启看向声音的方向，怎么会是他？！
　　萧启也顾不上什么场合了，直接对喻风铭说道，
　　“快逃！快！！”
　　喻风铭也感到了男子的不正常，立马对着话筒说道，
　　“同学们快撤！！安全通道在两侧！快！”
　　男子疯狂大笑，笑得有些面目全非，
　　“喻教授，你们所说的知识不过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工具！哈哈哈哈哈哈！这场游戏我不玩了！”
　　下一秒整个报告厅就发生了爆炸！
　　“轰——”的一声，白光乍现，四周的墙皮簌簌扑落，灰尘充满了整个报告厅，桌椅的碎屑和人体碎片四处横飞，到处白茫茫一片，充斥着尖叫，绝望的哭声。四周离得较远的人哭着摸爬着方向，室外的警报声锐利地划破了整个校园！
　　“喻风铭，喻风铭！”
　　粉色珍珠被喻风铭的手掌握住压在了身下，萧启现在看不到现场的情况，报告厅内的摄像设备也都被炸毁，周围没有可以借用的工具。
　　萧启着急得只能通过喊喻风铭的名字来确认喻风铭的状况。
　　男子坐在报告厅比较靠前的位置，炸弹是从他身上爆炸的，喻风铭又没有及时趴下，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估计被伤得厉害，一直没有意识回应他。
　　现场的救援很快赶到，萧启听着周围的动静。
　　先是一大片“嗡嗡嗡”的飞行声，救援无人机入场，接着一群凌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估计是安全部的外勤人员，萧启听见了马库斯的声音。
　　空中救援无人机负责指挥现场，
　　“请沿光线指引撤离，请沿光线指引撤离，请沿光线指引撤离……”
　　警报声嗡嗡嗡地响着，
　　“红色光点位置可能发生踩踏，外勤人员到位，红色光点位置，外勤人员到位……”
　　“警告！警告！发现尖锐物品！红色光点位置，立即清除！”
　　现场的脚步声匆忙而有序地进行着，
　　几分钟过后，萧启感觉到喻风铭被人抬上了担架，喻风铭的右手仍然握在左手手腕的珍珠上，萧启只能感受到重力感应的起伏颠簸。
　　“全场疏散进度68%，加快撤离！加快撤离！请沿光线指引！”
　　萧启感受到喻风铭被抬上了救援飞车，抢救仪器“滴滴”作响。
　　和救援飞车同时抵达的还有救援机器人，
　　“救援机器人接管这片场域，即将开启全员医疗扫描，保持一分钟静止！保持一分钟静止！”
　　“红色区域优先救援，红色区域优先救援，蓝色区域人员请勿移动！蓝色区域人员等待救援！绿色区域安全。”
　　救援飞车开始驶出这块地区，萧启听着机器人指挥的声音渐渐远去，只剩下救援飞车的警报声和仪器持续作响的监控声。
　　喻风铭仍然没有醒，手腕也没有松开过。
　　萧启只能着急地等待着。
　　许多前尘往事又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在他意识里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