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25、回忆篇

　　自上次旁观了鸩源的鼓动性演讲后又过了一周，血棘带萧启来到了一个中城区的高级商圈。
　　萧启看着旁边打扮得人模人样的血棘，
　　“你疯了？”
　　血棘是不是忘了他还是一个联盟在逃的通缉犯。
　　血棘牵起他的手，暧昧一笑，
　　“放心吧宝贝，我让手下的人暂时接管一下附近的人工智能监控。在这里，你绝对安全。更何况……”
　　血棘打量着穿着简单黑T加深色牛仔裤，戴着黑色口罩露出精致眉眼，随意得像大学生一样的萧启，
　　“宝贝，你这么好看，根本让人想象不到你会是一个罪犯。”
　　商圈外有一个宽敞的带着喷泉的广场，广场似乎在举办什么活动，来来往往不少和萧启类似打扮的年轻人，有人看到萧启还会不自觉吹起口哨。
　　“这里等会有一个随即街舞表演，比你打扮得夸张得大有人在，你不用紧张。”
　　可能是太久没有像正常人一样在白天的广场上行走，萧启只感觉到了从头到尾的不自在。
　　“来这里做什么？”
　　血棘一直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哈哈，宝贝，每天在酒吧约会有点腻了，我们换一种约会方式。”
　　“谁和你在约会？”
　　萧启声音冷冷地回应他。
　　血棘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他在说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装饰夸张的卡通车，问他，
　　“宝贝，你想不想吃冰淇淋？”
　　“不吃。”
　　萧启下意识摁紧了口罩。
　　广场最开阔的位置渐渐围了好几圈人，一阵带着强节奏的音乐声响了起来。时不时传来工作人员调试设备的杂音。
　　一阵极具感染力的女声穿透广场，
　　“哈喽观众朋友们！周末快乐！欢迎来到银铃广场的随即舞蹈现场！我们随即舞蹈表演将在五分钟后正式开场！让我们听听你们的欢呼声！”
　　外圈的观众极其配合地欢呼了一声，整个现场立马活跃起来，
　　“音乐再大声点！观众朋友们，期不期待这场表演，大声告诉我好吗！”
　　“哇哦——”
　　观众的兴奋声一瞬盖过了极具动感的音乐声。
　　“接下来的时间，让我来为大家介绍今天参与演出的舞团——”
　　“现在站在场上的是参与人数最多的大团——地心叛徒队！”
　　“哇哦——呜——地心叛徒！地心叛徒！”
　　“地心叛徒队一出场真是太亮眼了！也是目前漂亮姐姐最多的队伍，尽情期待她们的表演吧！”
　　“下一轮上场的是盗梦关节队，听说队员们都是附近的办公族，不知道关节最近还好吗？”
　　围着的观众大笑起来，
　　“我们看到这队白领们现在也是非常桀骜不驯啊！他们是目前穿得最酷炫的一队！”
　　“哇哦——”
　　“盗梦关节万岁！”
　　现场热闹得像一锅煮开的沸水，周围的人是一粒粒随着沸水翻腾的豆子，肆意地大笑，欢呼，跟着音乐的节奏律动。
　　一旁空置的地方被即将上场的舞者占据，有人在热身，有人在复习舞蹈动作，看起来像是锅底燃烧的火，气氛格外焦灼。
　　而萧启就像是锅底的一块黑色石头，一动不动。
　　这样纯粹的热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同于酒吧中毫无顾忌放纵欲望的热闹，不同于下城区狂欢时如同世界末日般黑暗的热闹，这里的热闹光明正大，开心地晾在阳光下，这里的热闹没有恶意，不为放纵不为复仇，只为了调动起最纯粹的快乐。
　　让萧启有些不知所措。
　　他现在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是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血棘牵着他的手在高处的台阶上坐下，离表演的场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周围坐着的人仍然很多，随意交谈着，笑着。
　　萧启坐下后一直没说话，专注地看着表演。
　　坐在音响旁边的场控是一个绑着多条细细辫子的女孩，化着夸张美艳的妆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亮有力，鼓舞人心，
　　“好！观众朋友们！五分钟时间到！让我们放出第一首音乐！Music！”
　　“Ten”
　　“Nine”
　　“Eight”
　　“Seven”
　　……
　　“Three”
　　“Two”
　　“One”
　　一阵令人屏息的英文倒计时后，一段节奏感极强，带着底噪的鼓点的音乐响彻了整个广场！
　　周围的人群跟着中间肆意律动的舞者在欢呼。
　　在舞池中跳舞的人享受着众人的注目，神情专注，自信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一个舞蹈片段结束，音乐中止。
　　接着下一轮十秒倒计时，
　　在倒计时的过程中，一波舞者退到了一旁，等待着下一首熟悉的音乐，而跃跃欲试的舞者迅速跑上空地，站好位置。
　　倒计时结束！
　　音乐和鼓点再次响起，舞台中央临时组成的舞团默契地跳了起来，欢快又肆意！
　　底下看表演的小孩都情不自禁地跟着舞台中间的人扭动着身体。
　　一波又一波来来往往的舞者，所有的烦恼都暂停，这里这有音乐和舞蹈，只有欢笑和律动！
　　跳舞的人很快大汗淋漓，却笑得越来越耀眼。
　　刚开始还有些放不开的年轻舞者，后面直接耍酷，以一个超高难度的动作作为结束，引得周围又是一阵欢呼。
　　一个看起来刚上小学的小孩兴奋地冲出去，动作夸张地甩动着身子，似乎想加入他们。
　　场控大笑了两声，
　　“哪位家长的小孩，赶紧抱走！以后长大了再来！”
　　周围的人被小孩夸张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
　　一位年轻妈妈红着脸跑上前连忙把小孩抱了下来。
　　萧启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个年轻妈妈气质和他妈妈竟然有点像。
　　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带他逛商场，他为了最新的玩具模型坐在地上耍赖，大声哭闹，一边悄悄睁眼观察他妈妈的反应，他妈妈就是这样，一边红着脸和周围的人说不好意思，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他拉走。
　　血棘突然凑近盯着他，
　　“宝贝，你笑起来真好看。”
　　萧启没有看他，直接把他推远了一点距离。
　　或许是笑了一下，萧启整个人冷冰冰的气场也瞬时瓦解。旁边一个小女孩走上前来，看着萧启的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说，
　　“哥哥，请你吃棒棒糖！”
　　说完把手中啃了一半的棒棒糖一把塞给了萧启。
　　萧启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女孩扒拉着萧启的膝盖，张开双手看着萧启，看起来是想要萧启抱抱。
　　萧启张着手有些无措，血棘在一旁哈哈大笑。
　　隔着萧启几个台阶坐着一群大学生打扮的女孩也跟着笑，
　　“小妹妹可太有眼光了。”
　　小女孩爸爸原本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表演，转头看见女儿不在身边，连忙走过来，及时给萧启解围，笑着对萧启解释道，
　　“不好意思啊，我家女儿看见帅哥就这样。”
　　说完，弯腰捏了捏自己女儿的鼻子，
　　“你这个小没出息的，跟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个样。”
　　萧启对着小女孩弯了弯眼睛，
　　“很可爱。”
　　小女孩的爸爸把小女孩抱走了，小女孩隔着一点距离仍然用她那黑葡萄一样漂亮的大眼睛眼睛不眨地盯着萧启。
　　血棘笑眯眯地说，
　　“宝贝，你也太吸引小孩了，以后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育蕾机构领养一个。”
　　“你想太多了。我们不会有以后。”
　　“那可不行，我可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血棘一边说着，一边在肆无忌惮地把玩萧启的手。
　　场上的表演进行到了最白热化的时候。
　　萧启看着场上跳舞的女孩，她们笑得明媚极了，大方自信地展示着自己充满力量和美感的身体，把每一个动作都控制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萧启不禁想到，希望露露以后也能过得这么自由，恣意，可以尽情地追寻自己的热爱。
　　人群中又是一阵欢呼，一群白鸽训练有素地在头顶飞了一圈，又落回到不远处的高楼上。
　　不久，血棘站起来，
　　“好了，宝贝，我们走吧。”
　　“嗯？”
　　萧启看着广场的人群，
　　“表演快结束了，看完这场吧。”
　　血棘笑着把他拉起来，
　　“喝酒不能贪杯，看表演也是。”
　　萧启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血棘真的只是为了陪他看这场演出？
　　血棘拉着他往广场外面走。
　　过了一会，萧启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恶意，这个恶意夹杂着浓烈的恨，从混乱的人群中穿透了所有欢乐的感受渗了出来。萧启停下脚步，往人群密集处看去，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站在人群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启莫名心里一颤。
　　不对！哪里不对？
　　血棘请他来看的表演可能是另一种。
　　这个人，好像在那场鸩源的洗脑表演中也出现过。
　　萧启刚想大喊一声让大家赶紧跑，下一秒，血棘给他注射了一针麻醉剂，萧启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萧启是被飞车外如同天雷一般的爆炸声惊醒的，意识清醒了，身体却依然无法动弹。
　　这个爆炸声……
　　萧启看向车窗外，血棘对他笑了一下，
　　“你没想错，刚刚那个广场发生了爆炸。这才是我要带你看的演出。”
　　萧启内心止不住地尖叫，呐喊，
　　那些前一秒还在肆意跳舞的人……
　　欢呼的人……
　　带着小孩的年轻父母……
　　坐在台阶开心聊着天的大学生……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可爱女孩……
　　全都被这场爆炸席卷。
　　为什么？！
　　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察觉？！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这里做什么？！
　　啊——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
　　他们做错了什么？！
　　他们又凭什么？！
　　血棘伸手擦着他眼角的泪，俯身吻他。
　　飞车外就像一个世界末日后的默片，灰尘四溅，灰蒙蒙一片。
　　救援飞车快速驶入，又快速驶出，像穿越另一个地带。
　　晴天也变作了雨雾。
　　整个世界灰暗一片。
　　血棘操控的无人驾驶飞车极速地驶离了这一块地方。
　　像两个人从未来过。
　　血棘把他放回床上，笑着说，
　　“我知道我现在如果碰你，你醒来一定会和我同归于尽。但是不要怪我，宝贝，我们出不出现，那个广场都会爆炸，你改变不了的。”
　　血棘说完，就走了。
　　萧启再一次感到无比绝望。
　　身体的感受一点一点恢复，萧启哭得眼泪都流干了。
　　为什么？为什么人类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
　　为什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人死去？
　　为什么可以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生命？
　　为什么他总是找不到答案，命运还不停给他抛出无数个问题？
　　萧启就好像被地狱之火永不停歇地炙烤着，陷在充满烈焰的岩浆中永远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