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20、回忆篇

　　萧启再度被全网通缉，目前列车爆炸案的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萧启。
　　证据一，萧启曾出现在爆炸案现场，并目击证人都表明，当时萧启的情绪状态极其不稳定，看起来就像是精神病患者。
　　证据二，现场多位目击证人坚称亲眼看到萧启摁下了爆炸的按钮。
　　证据三，萧启再一次在从现场逃走，拒绝配合安全局的调查，加上萧启本身就是一个在逃的罪犯。
　　诸多证据表明，萧启是这场列车爆炸案的主谋。
　　萧启回到下城区房子的时候，整栋楼都有些令人意外的安静。
　　楼下面馆坐着的人盯着他，萧启也盯着他们，没有人在聊天，所有人都在无言地做着自己的事。萧启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但他们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他们是不是也在怪罪他害死了季罗？是不是也在痛恨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打算把他彻底押送到安全局去换那一万块赏金？那可是一万块的蓝星币，在下城区工厂打工的工人要辛辛苦苦连轴转三个月才能挣到的薪资。
　　他们难道没有想法么？
　　萧启站在面馆门外，吃面的人坐在里面，萧启就这么站着，他们也就各自埋头吃着。
　　经营面馆的夫妇看到他，妇人第一个朝他开口，
　　“回来了？”
　　妇人自顾自地说完，又忙活去了。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从前每一次外出的萧启都没有听见过这样的一句问候。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萧启自嘲地想，他们竟然还把他当做这里的人么？
　　露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整个人看起来很高兴。
　　“哥哥，你生病好了吗？”
　　“嗯。”
　　“哥哥，这一个星期我都在家学习，给你看我做的练习。”
　　露露的作业完成得越来越好了，再不是一个小文盲了。
　　“做得很棒。”
　　露露抱住了他的腰，
　　“哥哥，你真的回来了。”
　　萧启沉默地摸了摸她的头。
　　这半年来，露露长高了不少，快要成为一个大孩子了。
　　“你以为我不回来了吗？”
　　“但是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萧启看着她一直在心里盘算着各种事情，各种纷乱的无头绪的，把他钉在火刑架上的。
　　最后，他拨通了喻风铭的视讯，对面的喻风铭很快接了起来，像是在等这通视讯等了很久。
　　接通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喻风铭先开口说道，
　　“我知道不是你。”
　　萧启内心泛起无边无际的苦涩，
　　“他们确实因我而死。”
　　“这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
　　萧启和喻风铭视讯的时候仍在想着事情，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拿起刀在手臂重重地划了一下，鲜血汩汩地往外流。露露看到他满手的鲜血尖叫了起来，萧启才反应过来。他竟然没有感到痛，一点痛觉都没有。
　　喻风铭在视讯对面的神情看起来很悲伤，像无数个散落的碎片。
　　这些事情本不应该把喻风铭牵扯进来的，但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喻风铭，帮我个忙。”
　　“好。”
　　“帮露露补一个身份证明，让她进育蕾机构，正常上学，完成义务教育，以后高中等级分流我估计她最少能考到B等，我想让她考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像蓝星时代的大部分孩子一样生活在阳光下，你可以帮我吗？”
　　“可以，”喻风铭停顿了一会，问道，
　　“你不陪她一起吗？”
　　萧启没有回答，
　　“你什么时候可以来接她？”
　　“随时。”
　　“明天早上，可以吗？”
　　“可以。”
　　视讯两边又沉默了。
　　“你没有别的要和我说了吗？”
　　萧启看着视讯里的喻风铭，
　　“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不怪你，我永远也不会怪你。”
　　非常熟悉的一句话，熟悉得让萧启想落泪。
　　喻风铭怎么可以这么好，而他就是一个混蛋。
　　“明天让我见见你，好吗？”
　　又是沉默，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最后萧启说，
　　“对不起。”
　　就将视讯挂断了。
　　萧启帮露露收拾着东西，露露住进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几个月过去了没想到还能收拾出来满满一个行李箱的衣服书本和玩具。
　　露露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呆滞了，她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或者捣乱一般地把萧启刚收拾好的东西搞得一团糟。萧启也不恼，仍由她发泄着小脾气。
　　最后，露露哭了。
　　“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萧启停下收拾的动作，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她，
　　“上次你见过的那个哥哥会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生活会更幸福，还能够像其他小孩一样上学。你上次看到那些放学的小孩不是很羡慕吗？后面你也可以去学校了。”
　　露露一边哭一边疯狂摇头，
　　“我不要上学，我一点也不羡慕，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和哥哥待在一起。”
　　“乖，哥哥后面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蓝星时代的育蕾机构很好，哥哥小时候也住过，里面的叔叔阿姨都很温柔，还能交到好朋友。”
　　露露一直在哭，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萧启一晚上都在耐心地哄她。
　　等终于哄好之后，萧启和她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让她一条一条写了下来。
　　去到育蕾机构要有礼貌，见到人要问好，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带你的阿姨。去到学校之后听老师的话，如果学校有人欺负你也要告诉老师，如果有学不会的就慢慢学，不要自卑，不要胆怯，你不会比别人差，你只是比别人学得晚而已。
　　大学之前不要恋爱，如果一个男孩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抱你，亲你，你可以上未成年法庭告他性骚扰。以后长大了不要听信别人的哄骗，靠自己工作养活自己，不要把生活的主动权交给别人。
　　……
　　不要纠结过去的事情，未来要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女孩。
　　……
　　露露一边抽噎着，一边写得歪歪扭扭的，写了整整一大本。
　　写完之后，楼下中年夫妇开的面馆都开始营业了。
　　萧启把她记下的小本本塞进行李箱，让她洗了一把脸，换了身衣服。
　　然后带着她走到楼下的面馆，把行李箱交给她。
　　萧启和中年夫妇简要地交代了一下，就上去了。
　　萧启很信任喻风铭，喻风铭做事是一万个靠谱，但萧启还是没忍住在单向玻璃的阳台观察着楼下的情况，无论怎么说露露还是太小了，他放心不下。
　　不过他转念一想，露露一向很机灵，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小孩要出去应对正常环境，就好像从小打困难副本的人突然进到了简单的模式一样，对她来说不会有太大压力。
　　可是，命运谁又说得准呢？萧启只希望她未来平平淡淡的，万事顺遂。
　　喻风铭来得很准时，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得体的裙装，留着柔软的长发，在这样乱糟糟的环境中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耐和嫌弃。她笑着朝露露打招呼，弯腰摸了摸露露的头，整个人都很柔和，斯文。
　　他们带着露露走出面馆的时候，露露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楼上的方向看了许久，喻风铭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萧启知道他们看不到他，但看到他们回头的那一刻，心还是猛得失落了一块。
　　他们最终还是把露露带走了。
　　几天后，喻风铭把露露身份证明的文书，育蕾机构的收养报告，入学通知书等等各种官方文档都扫描了一份传给萧启。
　　露露有了一个完整的名字，喻风铭说是她自己取的，叫做星璐，非常漂亮的名字。萧启看到的时候难得笑了，露露终于要开始新生活了。
　　萧启很感谢喻风铭，压在他心头沉重的担子少了一个。
　　露露的事情解决之后，萧启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积蓄，把现在租的房子退了，加上房子的押金去市场买了两台最新版的医疗机器，顺带买了一个老年护理机器和厨房料理机器。
　　萧启把医疗机器和老年护理机器送给了楼上的老头，老头像往常一样板着脸，听着萧启教他操作机器。
　　萧启准备下楼的时候，老头主动叫住了他，
　　“你之后不回来了？”
　　萧启站在门边停下，
　　“嗯。”
　　老头又拿拐杖敲了一下萧启的背，只不过这次总算是收了一点力道。
　　他第一次拿拐杖打萧启的时候，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把萧启的后背都敲肿了，当时萧启发了很大的脾气，和他大吵了一架。
　　天知道作为从小尊老爱幼的三好少年，和老人吵架这种事萧启从前想都没想过。后面要不是看老头差点就要饿死在这破房子里，萧启真的发誓不会再管他。
　　这件事之后老头也再没有拿拐杖打他了。
　　老头冷哼了一声，说，
　　“又不是你的错，你做什么像不要命了一样。”
　　萧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炸公共列车这件事确实是季罗自己选择的，但是一把把季罗推上绝路的人也确实是为了报复他，说来说去都和他逃不开干系，如果季罗没有认识他，那么她的人生会有另一种可能。
　　萧启给老头留了一笔钱，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萧启把剩下的两台机器给了楼下的面馆夫妇，他顺便把他们那台旧的料理机器改装了一下，后面就算短路报废也不至于爆炸。
　　那对中年夫妇就在旁边沉默地看着他操作。所有一切做完之后，萧启准备走了。
　　妇人叫住他，
　　“之后还回不回来？”
　　萧启沉默了一会，
　　“不回来了。”
　　妇人看了他一会，又把视线转开，看着外面脏乱的街道，淡淡地说，
　　“我们这里的人就是这样，命比野草还贱，还没有根，被风吹到哪里就是哪里。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萧启转头看她，店里的客人各自吃着面，像往常一样倒着生活的苦水，生活短暂的停滞过后，又都会向前走的。
　　萧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上楼背上收拾好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