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丙葵

12、亚拉（5）

　　喻风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对，哪里不对。
　　如果事情发展到现在，萧启还看不出喻风铭的情意，那他这么多年也白活了。
　　不对！
　　不对……
　　萧启确实白活了！
　　喻风铭喜欢自己？！
　　这简直比听闻外星人攻击地球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什么时候的事？
　　要追踪那肯定是大学时期的事……
　　不是，喻风铭这人脑子有病吧？大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都不说喜欢，现在人都死了！
　　也不对，就算大学时期说了，他也不一定会答应。
　　不对！他不会答应吗？
　　哎呀，你自己当时的理想不就是回到父母在的小城市，在家附近的中等大学当老师，然后和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孩结婚，生子，过上幸福自在的生活吗？
　　喻风铭一看就是要承担家族重任的，你也不可能为了他放弃回到父母身边，留在他所在的上城区，你不喜欢上城区的氛围，你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对吧？所以你怎么可能会答应他？
　　怎么可能答应他，他跟你就不是一路人啊！
　　但话又说回来，他毕竟是喻风铭！
　　是莫名其妙被他拉起来看日出也绝对不会扫兴的喻风铭！是每次他想偷懒都会帮他完成平时作业的喻风铭！是表面不说但许多事都会无底线包容他的喻风铭！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死都死了！
　　该死的，他到死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你们两个懦弱的木头！！！！
　　七年！七年都不敢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白活这一世了。
　　萧启现在对喻风铭的怨念颇深，深到连亚拉的事都不想了。
　　萧启看着在病床上沉睡的喻风铭，一边在虚拟世界上狠狠刨土，小黑猫像发了疯一样刨着底下的土地，溅起的尘土把四周都虚化了。
　　周围的玩家“呸呸呸”地吐出口中的泥，有人忍不住问道，
　　“喂，小黑，你干嘛呢？”
　　黑猫：！！！我发疯呢，别管我。
　　玩家看着刨土不语的小黑猫，笑着说，
　　“该不会失恋了吧？”
　　黑猫：比失恋更严重！！！连失恋的机会都没有！！！气死我了！！！
　　那个玩家存心想要逗逗他，
　　“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何必这么伤心，现在蓝星都还有人和人工智能谈恋爱呢，你大不了买一个呗哈哈哈哈”
　　黑猫刨土的动作停住，
　　“你说什么？”
　　“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文化。”
　　“不是，后面一句。”
　　“哦，最近上热聊榜的话题你没看到吗？驭能科技最新推出了全新恋爱服务智能型AI，还配合了共感设备，可以最真实模拟恋爱体验，嘿嘿。”
　　玩家说完猥琐一笑，
　　“据说连□□都可以全真模拟！”
　　“艹，你不是该公司的托吧。”
　　“千真万确，就是价格有点不太亲民，不然我还想整一个试试呢。”
　　黑猫不语，黑猫沉默地把旁边的土再次扒拉回去。
　　但是！有个毛用啊！他总不能现在把喻风铭摇醒，然后直接问他，你愿不愿意和我这个人工智能谈恋爱？
　　喻风铭大概率会把他退货给研深那个死变态吧。
　　不过……喻风铭说过他很像萧启，或许，可能，应该会答应呢？
　　不行！他不能答应！他要是答应了，萧启算什么？
　　哦不，我不就是萧启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答应了，但是他不知道我是萧启啊，那怎么还能说他心里有我！心里有我还和替身谈恋爱！这算什么！
　　但是我又不是替身……
　　啊不对不对，艹。
　　黑猫是不是不应该有脑袋才对。
　　黑猫就应该自在地晒晒太阳，舔爪子洗脸，睡大觉！
　　不准想了！
　　小黑猫纵身一跃，跳到了咖啡馆屋顶，尾巴一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听底下咖啡馆的众人聊天。
　　不准想了……不准想了……不准想了……
　　咖啡馆内传来一阵女孩细碎的哭声，女孩的同伴在一旁柔声安慰她，过了一会女孩突然大声哭诉道，
　　“呜呜呜呜，他明明爱我！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呜呜呜呜”
　　黑猫：…………
　　黑猫默默换了一个虚拟咖啡馆，
　　“相遇即是缘，本人第一次出山，免费算姻缘。”
　　“大师，帮我算算。”
　　“生辰八字说来，我看看。”
　　“我写给你。”
　　安静了一会，
　　“怎么样啊大师？”
　　大师假意叹了口气，
　　“唉，你这个，阴差阳错！”
　　黑猫：…………
　　“这样吧，本人赠你一张正缘符，100虚拟币即可，就当结个缘分。”
　　黑猫太郁闷了，不玩了，下线了！
　　唉，但是喻风铭还没醒。
　　喻风铭怎么还不醒，比他固定起床时间晚了两个小时了。
　　叫他硬撑，撑不住了吧！
　　话刚说完，喻风铭就睁开了眼睛，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头还疼吗？”
　　“嗯，”
　　声音哑得有些模糊不清，萧启指挥着护工机器人给他倒水。
　　主治医生进来给他做每日检查，语气无奈地说道，
　　“检察官，您这么不爱惜身体，不好好恢复，可能都活不到蓝星退休年龄。”
　　看出来主治医生一肚子怒火了，语气虽然温和，话语倒是绝情。
　　萧启连忙说，
　　“医生，您别诅咒人啊。”
　　医生冷哼，
　　“我实话实说。”
　　萧启：“今天检查结果怎么样？”
　　“继续卧床静养一个月。”
　　喻风铭沉默了一会，说道，
　　“我下周有安排。”
　　“您自己的身体，自己负责。”
　　医生给喻风铭挂完水，就走了。
　　唉…………
　　喻风铭轻笑，
　　“做什么天天叹气。”
　　“我愁啊！”
　　“又不是人类，愁什么？”
　　萧启内心嘀咕：你才不是人。
　　“需不需要我帮忙？”
　　“首席检察官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喻风铭点开随身程序处理工作留言，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他，
　　“嗯，不过能做的事不少。”
　　现在病床上斜躺着姿态放松的喻风铭让萧启想起了大学时期的喻风铭。
　　萧启记得有一次，他在蓝星大学咖啡馆内和同学完成小组作业，隔壁桌的学生在严肃地讨论喻风铭究竟会不会笑。这个话题逗笑了萧启，不会笑，这还是人吗？
　　但他后面才慢慢察觉到，喻风铭在其他人面前好像真的从来不笑。大部分时候都是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连姿态都绷得端庄笔直，举手投足都是礼仪课的典范。
　　无数人被他冷淡矜贵的风度吸引，萧启却替他觉得累。
　　每天像模特一样被人观赏，是个人都会精疲力尽吧。
　　在外面这么累了，萧启担心他回来也不能好好放松，所以总是变着法子打破他维持的形象，再优雅的猫被惹急了也会亮出爪子，好几次喻风铭彻底被他惹烦了，把他摁到沙发上作势要把他打一顿，但因为萧启这人怕痒，最后演变成两个人滚了一圈，掉下沙发哈哈大笑。
　　萧启当时的想法很简单。
　　本来喻风铭可以一个人住，回来就可以彻底卸下心防。但现在寝室多了他一个外人，喻风铭回来还得继续维持形象。
　　萧启真的担心他会累出病来，所以自觉地承担了帮助喻风铭放松的任务。
　　当然，为了维持喻风铭对外人的形象，萧启也从不在外面宣扬他们的关系，连同专业的同学都很少知道他们住在一起。萧启把所有可能性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们两个会喜欢上彼此。
　　啧，怎么不算大脑缺根筋呢。
　　现在喻风铭的状态就和当年在寝室的时候差不多，有些懒散的，会轻笑，也不会刻意斟酌对话用词。
　　“喻风铭。”
　　“嗯，”
　　“如果再回到大学，你会想做什么？”
　　喻风铭回复信息的手顿住，
　　“为什么会这么问？”
　　萧启感慨地说，
　　“就从目前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你跟萧启，挺遗憾的。”
　　喻风铭关掉了全息屏幕，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真的喜欢萧启？”
　　“嗯。”
　　“为什么？”
　　喻风铭重新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
　　“没有为什么。”
　　“喜欢一个人总要有理由。”
　　喻风铭迟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他说，
　　“喜欢他总是贱兮兮的样子。”
　　艹，萧启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肉麻的话。
　　现在不正是煽情的好时候吗？喻风铭这人怎么回事？
　　萧启无语地回道，
　　“犯贱谁不会？”
　　喻风铭笑了，
　　“没有人像他那样，明明心思重，敏感，细腻，又总是那么阳光开朗，意气风发。矛盾得可爱。”
　　这话爱听，多说，
　　“还有吗？”
　　“没了。”
　　萧启：…………………
　　“那你大学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当时和他是室友。”
　　“嗯，听说了。”
　　“我怕告诉他之后连室友都做不成。”
　　“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喻风铭沉默，
　　“我也想过这个概率。但是我想我比谁都清楚，萧启对我的好，不是因为我是喻风铭，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问题怎么又绕回他身上了！萧启你这个中央空调！你没救了！
　　“那大学毕业为什么不说？”
　　喻风铭自嘲，
　　“当时总觉得还有时间，想等到事业有成，想等到摆脱家族的控制，想做好了一切准备，如果他还没有结婚，就去到他的城市，告诉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希望能和他共度此生。为什么以前总觉得还有时间？”
　　是啊，为什么总觉得还有时间？我们的一生都在等，等长大，等考上好的大学，等找一份好的工作，等工作稳定下来，等手上有了存款，等买了房提了车，好像只有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幸福才能够触手可及。为什么从前没有意识到，我们明天，后天，下个月或者明年就有可能不在人世？
　　“如果他结婚了呢？”
　　喻风铭再度沉默，
　　“他跟我说过很多次他自己的理想，在家附近找一份轻松的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陪在父母身边，遇到喜欢的女孩就结婚，生一个小孩，两个人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如果他结婚了，也算是实现了他的理想。”
　　胆小鬼！
　　两个胆小鬼！
　　受不了了。
　　“不过”
　　萧启停住，
　　“如果能再回到大学毕业那天，”
　　喻风铭的语调很慢很慢，
　　“我想把他关起来，谁也不见。”
　　萧启：？？？？
　　萧启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明明仍是平平淡淡的语调，莫名听起来有些阴森。
　　他在说什么？？？
　　一阵视讯的提示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也打断了喻风铭的沉思。
　　视讯对面传来索菲亚的声音，
　　“喻检察官，亚拉的案件不用开庭了。”
　　“怎么回事？”
　　“亚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