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别靠我那么近啊》利季萌

2、晚风里藏不住心跳

　　九月的风卷着燥热掠过操场，舒坤把书包往铁丝网边一扔，谭文斌抱着个亮闪闪的新篮球已经在篮筐下蹦跶。
　　「坤哥快看！我爸托人买的限量款，手感绝了！」谭文斌边拍球边嚷嚷，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在巷子里荡出回音。
　　舒坤蹲下身系鞋带，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鞋眼：「球再好，投不进也是白搭。」
　　「你别不信！」谭文斌后退三步猛地起跳，篮球擦着篮筐滚出去，砸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
　　舒坤弯腰捡球时，听见身后传来清清爽爽的笑声，像冰镇格瓦斯顺着喉咙滑下去的凉快感。
　　他回头，看见罗熹和三个男生站在巷口，阳光顺着罗熹的发梢往下淌，在白 T 恤上洇出细碎的光斑。
　　心脏突然像被篮球砸中，「咚咚」跳得发慌，舒坤手忙脚乱把球扔给谭文斌，转身假装整理衣角。
　　「罗熹！来组队啊！」谭文斌扯着嗓子喊，肥嘟嘟的脸笑得挤成一团，「咱四个对四个，正好！」
　　罗熹走过来，运动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声，他目光扫过舒坤时顿了顿：「你们常来这儿练？」
　　舒坤喉咙发紧，半天挤出个「嗯」，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谭文斌已经抢着搭话：「是啊！坤哥最近猛练投篮，进步老大了！」
　　罗熹挑了挑眉，把手里的篮球抛过来：「试试？」
　　篮球带着风砸进舒坤怀里，球面被晒得滚烫，像揣了个小火炉，他指尖触到的地方沾着点湿意，不知是自己的汗还是罗熹的。
　　舒坤抱着球退到三分线外，手心的汗把球皮浸得发黏，余光里罗熹正看着他，旁边有人吹了声口哨。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罗熹的姿势后仰，手腕却僵得像生了锈，篮球砸在篮板上弹出去，「哐当」一声像在嘲笑。
　　「哈哈哈坤哥你这是打鸟呢？」谭文斌笑得直不起腰，舒坤的脸瞬间烧起来，从耳根红到脖子。
　　「还行，手腕力度快够了。」罗熹捡回球扔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舒坤的手背，凉得像块冰，「放松点，别较劲。」
　　舒坤「嗯」了一声，转身往篮筐跑，后背烫得像贴了层暖气片，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他背上。
　　那天舒坤投了一下午球，谭文斌喊累了坐在地上啃冰棍，他还在投，直到夕阳把篮筐染成金红色。
　　「走了坤哥！去吃饺子！」谭文斌拽着他往巷口拖，「我请你，就当谢你上次借我作业。」
　　舒坤脚步慢下来，快到饺子铺时突然停住：「我不去了，我妈让早点回家。」
　　「怕啥？」谭文斌拍着口袋，「我妈给了五十，够咱吃两斤羊肉馅的，管够！」
　　舒坤刚想拒绝，就听见饺子铺里传来罗熹的声音，懒洋洋的像晒够了太阳的猫。
　　他拉着谭文斌往墙角躲：「等会儿再进去，外面凉快。」
　　谭文斌一脸莫名其妙：「里面有空调啊，你看我这汗……」
　　舒坤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饺子铺的门，看见罗熹拿着两瓶格瓦斯走出来，身边跟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
　　女生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罗熹侧耳听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黏糊糊的像化了的糖。
　　舒坤突然觉得手里的篮球沉得要命，指节被压得发白，谭文斌在旁边嘀咕：「那是三班林晓雅，听说跟罗熹小学同学。」
　　舒坤「哦」了一声，转身往家走，脚步快得像在逃，书包在背上颠得撞着后脑勺。
　　「哎坤哥！饺子不吃了？」谭文斌追上来，舒坤没回头，喉咙里像堵着团湿棉花。
　　第二天体育课自由活动，舒坤没去角落补作业，抱着球站在篮筐下。
　　谭文斌凑过来：「咋了？今天转性了？」
　　舒坤没说话，起跳投篮，球进了，空心。
　　谭文斌「哇」了一声，舒坤没笑，又投了一个，又进了。
　　他不停地投，直到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发疼。
　　球场那边传来女生的笑声，他抬头看见罗熹正跟林晓雅说话，手里转着篮球。
　　舒坤突然觉得没意思，把球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坤哥你去哪儿？」谭文斌喊他，舒坤没回头，径直走出操场。
　　校门口的饺子铺飘出香味，舒坤站在马路对面看了会儿，老板娘正把一笼热气腾腾的饺子端给客人。
　　他摸了摸口袋，早上舒妈妈给的十块钱还在，被手心的汗浸得发软。
　　舒坤突然想买碗饺子，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像罗熹那样，慢慢吃。
　　他过马路时，差点被自行车撞了，骑车的大爷骂了句「小兔崽子不长眼」，他没还嘴，愣愣地站在原地。
　　饺子铺里人不多，舒坤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老板娘过来问：「小伙子吃点啥？」
　　「一两羊肉饺子，要醋。」舒坤的声音有点抖，老板娘应着走了，留下他对着空桌子发呆。
　　桌子上有道浅浅的划痕，像有人用指甲划的，舒坤用指尖跟着划了一遍，心里空落落的。
　　饺子端上来时冒着热气，羊肉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舒坤拿起筷子，却没胃口。
　　他想起罗熹昨天坐在这儿的样子，是不是也像这样，对着一碗饺子发呆？
　　还是在跟林晓雅说笑，饺子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的脸？
　　舒坤夹起一个饺子，沾了点醋，放进嘴里，没尝出啥味，只觉得烫。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往门口瞟，盼着罗熹进来，又怕他进来。
　　直到把最后一个饺子吃完，碗底的汤凉透了，罗熹也没来。
　　舒坤付了钱，走出饺子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没人陪的孤单鬼。
　　他往家走时，路过篮球场，听见里面传来拍球声，忍不住进去看了眼。
　　罗熹还在打球，脱了外套搭在篮筐上，白色 T 恤被汗水浸得半透，贴在背上勾勒出薄薄的轮廓。
　　舒坤躲在树后面看，看他起跳、投篮，动作干净利落，像只轻盈的鸟。
　　有个球没进，弹到了舒坤脚边，他下意识地捡起来，罗熹正好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舒坤像被烫到似的，把球扔了过去，转身就跑。
　　「喂！」罗熹喊他，声音带着点笑意，舒坤跑得更快，书包在背上颠得厉害，像要把他掀翻。
　　他没听见罗熹后面说啥，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震得耳朵发疼。
　　回到家，舒妈妈正在做饭，看见他就喊：「跑啥呢？脸都白了，是不是又在外面疯玩了？」
　　舒坤摇摇头，走进房间，把书包往床上一扔，趴在窗户上往下看。
　　楼下的小孩在拍皮球，笑声一阵阵传上来，舒坤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他掏出作业本，翻开，昨天画的那个小篮球旁边，不知啥时候多了个小小的笑脸。
　　舒坤用橡皮把笑脸擦掉，擦得作业本都起了毛，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晚饭时，舒妈妈问他：「明天周末，要不要跟我去姥姥家？你表哥也来，正好跟你作伴。」
　　舒坤扒拉着米饭，含糊地说：「不去，我跟谭文斌约了练球。」
　　舒妈妈瞪了他一眼：「就知道打球，期中考试再考砸，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舒坤没说话，心里却在想，明天去不去球场呢？
　　去了，可能会遇见罗熹。
　　不去，好像又没啥别的地方可去。
　　夜里躺在床上，舒坤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他想起罗熹的手指，凉凉的，碰一下就像过电。
　　想起他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想起他投进半场球时，全场欢呼的样子，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舒坤把脸埋进枕头里，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正常，怎么会老想着一个男生呢？
　　他肯定是疯了，舒坤想，明天还是别去球场了，在家写作业吧。
　　可第二天一早，舒坤还是被谭文斌的电话叫醒了。
　　「坤哥快起来！罗熹他们约了人打球，让咱也去！」谭文斌的声音在电话里炸响，舒坤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不去，我要写作业。」舒坤嘴硬，手却已经摸到了衣服。
　　「写啥作业啊，罗熹都亲自跟我打招呼了，说上次看你投篮有潜力，想带你练练！」谭文斌在那头催促，「快来啊，我在老地方等你！」
　　电话挂了，舒坤盯着天花板看了三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服、洗脸、刷牙。
　　舒妈妈在厨房喊：「这么早去哪儿？」
　　「练球！」舒坤背着书包就往外冲，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秋天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
　　舒坤跑着，感觉风都变得甜甜的，他想，就去这一次，就当是跟罗熹学打球，没别的。
　　绝对没别的，舒坤在心里对自己说，脚步却更快了，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疼，可他一点都不觉得。
　　快到巷口时，他看见谭文斌正跟罗熹说话，罗熹侧着身，晨光顺着他的侧脸滑下来，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舒坤的脚步慢下来，突然有点紧张，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
　　「坤哥这儿！」谭文斌挥着手喊他，罗熹也看了过来，嘴角带着点浅浅的笑。
　　舒坤深吸一口气，朝着他们走过去，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伸到罗熹的脚边。
　　罗熹手里转着篮球，看见他过来，把球抛了抛：「来了？今天教教你三步上篮。」
　　舒坤「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抖，他不敢看罗熹的眼睛，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尖上沾着点昨晚没擦干净的泥。
　　「走吧，」罗熹率先往球场走，「先热热身，免得拉伤。」
　　谭文斌凑到舒坤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可以啊坤哥，罗熹居然主动教你，面子够大！」
　　舒坤没说话，眼睛却不由自主跟着罗熹的背影，看他走路时微微晃动的肩膀，看他白色 T 恤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扬起。
　　热身的时候，罗熹站在他对面，教他活动手腕：「转的时候慢一点，感受到筋拉伸的疼就停，别太用力。」
　　他的手指偶尔会碰到舒坤的手腕，凉凉的，舒坤每次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一下，罗熹却像没察觉，继续示范着动作。
　　「来，试一个。」罗熹退到篮筐下，拍了拍球，「运球过来，三步上篮，记得最后一步要跳起来。」
　　舒坤抱着球，手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运球往前跑，跑到篮下时却忘了该抬哪只脚，差点绊倒自己。
　　「哈哈哈坤哥你这是同手同脚啊！」谭文斌笑得直拍大腿，舒坤的脸又红了。
　　「别急，」罗熹走过来，站在他身后，「我带你走一遍，你感受下节奏。」
　　他的胸膛离舒坤的后背很近，舒坤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像晒过太阳的被子。
　　「左手运球，」罗熹的手轻轻扶着他的胳膊，「第一步跨右脚，第二步跨左脚，第三步跳起来，抬手投篮。」
　　舒坤跟着他的指引走，脚步还是有点乱，可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对，就这样，再来一次。」罗熹松开手，退到旁边。
　　舒坤又试了一次，这次没绊倒，球虽然没进，却擦着篮板滚进了篮筐。
　　「进了！」舒坤兴奋地喊了一声，回头想跟罗熹说什么，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罗熹的眼睛很亮，像盛了初秋的阳光，舒坤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赶紧转过头，假装看篮筐。
　　那天的训练，舒坤学得格外认真，罗熹教他怎么卡位，怎么传球，偶尔会站在他身后帮他调整姿势。
　　每次罗熹靠近，舒坤都觉得空气里的洗衣粉香味更浓了，他不敢呼吸太用力，怕被发现自己的紧张。
　　中场休息时，谭文斌买了冰镇格瓦斯回来，递了一瓶给舒坤，又给了罗熹一瓶。
　　舒坤拧瓶盖时有点费劲，手指滑了好几次，罗熹看过来：「我帮你？」
　　「不用！」舒坤赶紧使劲，「啪」的一声，瓶盖开了，汽水沫溅了他一手。
　　罗熹笑了笑，递给他一张纸巾，舒坤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又是一阵发麻。
　　他低着头擦手，听见谭文斌跟罗熹聊天：「罗熹，你跟三班林晓雅是不是特熟？我看你们总在一起。」
　　舒坤擦手的动作顿了顿，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嗯，小学同学，她家跟我家在一个小区。」罗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问我几道数学题，顺便一起走。」
　　「哦——」谭文斌拖长了调子，「我还以为你们……」
　　「以为什么？」罗熹笑着打断他，「小孩子别瞎想。」
　　舒坤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像压着的石头被挪开了，他喝了口格瓦斯，冰得舌头有点麻，却觉得格外清爽。
　　下午的比赛，罗熹跟舒坤分在了一队，舒坤虽然还是有点紧张，却比以前敢跑敢抢了。
　　有一次，他抢篮板时差点摔倒，罗熹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一拉就把他稳住了。
　　「小心点。」罗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温热的气息。
　　舒坤的脸瞬间红了，点了点头，赶紧跑开，感觉腰上被碰到的地方还在发烫。
　　比赛结束时，他们队赢了，大家都很兴奋，谭文斌提议去吃饺子，罗熹笑着答应了：「我请吧，就当庆祝。」
　　舒坤的心又开始跳了，他想答应，又有点怕跟罗熹一起吃饭，怕自己紧张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我……我妈让我早点回家。」舒坤找了个借口，声音有点小。
　　罗熹看了他一眼：「不去？今天你打得不错，该庆祝一下。」
　　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期待，舒坤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那……好吧。」
　　去饺子铺的路上，大家打打闹闹的，舒坤故意走在罗熹旁边，听他跟谭文斌聊动漫，聊篮球，偶尔插一两句话。
　　他发现罗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不明显，却很可爱。
　　饺子铺里人不少，老板娘看见他们，笑着打招呼：「来了？还是老样子？」
　　罗熹点点头：「嗯，四斤羊肉饺子，多加点醋。」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舒坤坐在罗熹旁边，中间隔着一个空位，他能闻到罗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混着饺子的热气，让人觉得很安心。
　　饺子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羊肉馅的香味弥漫开来，舒坤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这次终于尝出了味道，鲜得眉毛都要掉下来了。
　　「好吃吧？」罗熹看他吃得香，笑了笑，「这家的羊肉是每天现杀的，特别新鲜。」
　　「嗯！」舒坤使劲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
　　谭文斌在旁边抢饺子，吃得满脸是油，逗得大家都笑了。
　　舒坤看着罗熹吃饺子，他吃得很斯文，不像谭文斌那么狼吞虎咽，嘴角沾了点醋汁，舒坤想提醒他，又不好意思，只能假装没看见。
　　吃到一半，罗熹自己发现了，拿起纸巾擦了擦，舒坤的心跳又快了点，好像刚才那点醋汁是他偷偷抹上去的。
　　吃完饺子，罗熹去付钱，舒坤想跟他 AA，却被他按住了：「说了我请，下次你请回来就行。」
　　舒坤点点头，心里有点甜，好像「下次」这两个字，藏着点不一样的意思。
　　走出饺子铺，天色已经暗了，路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