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她超甜的》蓝人康康

9、无声的雨

　　日子像卡住的磁带，反复播放着沉默。

　　顾追晞重新缩回自己的壳里，甚至比刚转来时更沉默。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像一尊逐渐失去色彩的石膏像。
　　他上课，下课，做题，忍受着脑子里那片挥之不去的，空洞的嗡鸣。这次倒不是疼痛了，只是好像内心的某块在被一点一点的磨掉。
　　田曦薇看着排练的一些重大问题暴露了出来越发的头疼。
　　指导老师也有些着急：“这个地方的情绪还是不对，田曦薇，你再琢磨一下。”

　　田曦薇咬着唇，对着镜子一遍遍练习，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一个同学拿着手机跑进来：“小田小田！你看学校论坛！有个匿名大佬发了篇超长的帖子，分析我们这段戏！说得太对了！”

　　田曦薇一愣，接过手机。

　　帖子用词极其专业冷静，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他们目前排练的几个核心问题，从人物心理动机到舞台调度逻辑，分析得鞭辟入里。甚至针对她卡壳的那段情绪戏，提供了三种不同层次的表演方案建议，每一种都直指要害。

　　没有一句废话，全是硬核干货。

　　帖子最后还附上了一个网盘链接，里面是几个极其难找的，堪称教学范本的经典话剧片段剪辑，正好对应他们现在遇到的问题。

　　整个排练室的人都围过来看，啧啧称奇。

　　“卧槽，这是哪位深藏不露的老师吗？”
　　“这分析得太牛了！感觉一下子通了！”

　　是他。除了他没别人。
　　她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胸口有点发酸，还有点想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和再次被“投喂”的警惕。
　　又来？这次又想换什么方式“观测”我？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几秒。但最终，对成功的渴望压过了那点别扭。她咬咬牙，把链接发到了剧组群。
　　用就用，但这份情，我不认。

　　偶尔，在她卡壳的第二天，桌肚里会多出一本贴好便签的书，或者一张写着关键提示的纸条。字迹是她熟悉的冷静刻板。
　　这几天帖子和书桌里总是会出现细致到各个方面的甚至看着都纳闷“谁会用到这个？”的资料和分析。

　　她讨厌心软和警惕交替缠绕着她，讨厌这个矛盾的自己。

　　于是她拿起就用，用在排练上，从不追问。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被一种更实际的踏实前进压了下去。

　　又在食堂碰见顾追晞了，田曦薇端着餐盘，看着那个仓促的背影，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
　　躲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你，现在倒像是我在欺负人。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明明很暖，她却觉得有点冷。算了，没意思，也许就这样当成陌生人，对谁都好。
　　她垂下眼，安静地吃完了一顿饭，味道有点尝不出来。
　　市级竞赛初赛日到了。市中心的剧院后台挤满了人，空气里全是脂粉和紧张的味道。

　　田曦薇她们抽签靠后，等着上场。赵小刀紧张地不停抖腿，沈皓反复检查着道具箱，嘴里叨咕着流程。

　　旁边突然一阵骚动，夹杂着带哭腔的女声。

　　“怎么办啊！马上就轮到我们了！”
　　“这鞋带怎么突然就断了！”
　　“跟工作人员说能不能调顺序吧？”

　　田曦薇眉毛一跳，是自己团队的！

　　赵小刀跑过去看着说到：“要不拿胶带整个缠住马上上场了”

　　“不可以太受限了，而且很容易断，出舞台事故不行。大家先冷静我想想。”田曦薇按住了来回踱步的赵小刀，闭上眼睛翻动脑子里面的所有知识。

　　突然，一个冷僻的片段从脑子里蹦出来，是那个匿名账号前几天发的，关于如何用针线和高强度胶带快速加固断裂的舞鞋带子，还配了简图。当时她觉得这什么鬼东西，谁会用到这个。

　　“小刀，胶带和针线给我。”

　　“啊？你要干嘛？”

　　她没解释，拿起东西几步走到隔壁休息室门口。里面的人看到她都愣了一下，眼神里全是警惕。

　　田曦薇没管，径直走到那个哭花妆的女生面前，蹲下，拿起那只坏掉的鞋。

　　后台很吵，但她这边却异常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她。三分钟，她打好结，咬断线。
　　“好了，快起来走走。”

　　赵小刀和沈皓看她的眼神像看外星人。

　　“小田……你什么时候点亮这技能了？”
　　“凑巧会的。”

　　田曦薇拧开一瓶水，灌了一口，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轮到他们上场时，田曦薇深吸一口气。灯光刺眼，她下意识往观众席最后排的阴影里扫了一眼。

　　空荡荡的。

　　她收回视线，把所有情绪压下去，投入到表演里。

　　演出很成功。下台时，后台一片欢呼。赵小刀兴奋地搂着她的脖子：“稳了稳了！绝对能进复赛！”

　　田曦薇跟着笑，目光却忍不住又瞟向那个空着的角落。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沈皓蹭到她旁边，表情有点犹豫。

　　“小田，”他挠挠头，压低声音，“那什么……论坛那些帖子，还有今天你这手缝鞋带的绝活……是不是……晞哥搞的？”

　　田曦薇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

　　赵小刀也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对啊！我就说那分析味儿太冲了！除了他还有谁？他这是……搞地下支援呢？”

　　田曦薇没承认也没否认，把毛巾搭在脖子上：“谁知道呢。”

　　沈皓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其实吧……我感觉晞哥他……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赵小刀：“哪儿不一样？不还是阴阴沉沉的？”

　　“说不上来，”沈皓努力组织着语言，“就……之前他那样盯着你，让人发毛，感觉像……像小孩抓着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死活不撒手，怕人抢了。现在吧……感觉他好像终于明白那不是玩具是一个伙伴？不是他的所有物，他就在旁边看着，连碰都不敢碰一下了……就，怪可怜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还是很怪，但感觉……没那么吓人了？好像多了点人味儿？”

　　田曦薇没说话，只是慢慢擦着头发。

　　沈皓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波纹。

　　她想起那个空荡荡的角落，想起那些深夜更新的、包罗万象的帖子。

　　远处，剧院安全出口的阴影里，顾追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隐约传来的后台欢呼声，慢慢闭上了眼。

　　他来了，只是没敢进去。

　　他能想象出她在台上的样子。那就够了。

　　手机震了一下，是论坛特别关注的通知。他点开。

　　那个他设置了特别提醒的，唯一的ID，在他最新那条关于“舞台突发状况心理调整”的长帖下，有了一个新回复。

　　只有两个字。

　　【谢谢。】

　　隔着冰冷的屏幕，两个字。

　　顾追晞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微微颤抖。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酸涩得发疼。

　　他靠着墙，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

　　剧院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
　　复赛名单在两天后公布，他们毫无悬念地晋级了。但随之而来的通知却让所有人心里一沉：复赛形式改变，不再是单纯表演，而是增加了“命题即兴创作”环节，占总分百分之四十。

　　消息像冷水滴进油锅，排练室瞬间炸了。

　　“即兴？怎么即兴？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百分之四十！这要是搞砸了直接完蛋！”
　　“这赛制怎么说改就改啊！”

　　恐慌迅速蔓延。就连田曦薇也皱紧了眉头，即兴创作需要极强的功底和临场反应，这对高中生来说难度太大了。

　　“安静！”她提高声音，压下嘈杂，“慌有什么用？想办法！”

　　她立刻组织大家头脑风暴，但收效甚微。时间太紧，压力太大，提出的点子不是老套就是经不起推敲。

　　气氛再次跌入谷底。

　　深夜，田曦薇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搜索着即兴创作的技巧，却毫无头绪。烦躁地合上电脑，她鬼使神差地又点开了那个匿名论坛。

　　那个账号在半小时前，更新了。

　　标题很直接：《关于即兴创作环节的几点逆向拆解与应对策略》。

　　帖子长得出奇，没有一句废话。它直接剖析了评委可能出的命题方向，不是猜题，而是分析评委的评分心理和出题逻辑。接着，它提供了几种完全不同风格的即兴创作框架模板，不是让你套用，而是教你如何快速构建叙事骨架。最后，甚至列出了几种常见的“即兴翻车现场”及其补救措施。

　　像一本冷静到极致的生存手册。

　　田曦薇一字一句地看完，胸腔里那股焦躁的火焰慢慢熄灭了，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取而代之。

　　她几乎是立刻把链接发到了剧组群里。

　　【都看看这个。明天排练，我们按这里面的思路试。】

　　群里沉寂了几分钟，然后瞬间被“卧槽”刷屏。

　　“这谁写的？神了！”
　　“感觉脑子里的乱麻一下子理清了！”
　　“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赵小刀私聊她：【又是他？】

　　田曦薇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回了一个字：【嗯。】

　　第二天排练，效率高得惊人。有了清晰的思路，大家的创造力反而被激发出来，不断碰撞出新的火花。

　　沈皓看着重新焕发活力的团队，蹭到田曦薇身边，看着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那上面隐约能看到一些论坛帖子的痕迹。

　　他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小田，你说……晞哥他图啥呢？”

　　田曦薇笔尖一顿。

　　“折腾这么一大圈，躲在后头，啥也不图。”沈皓声音低低的，“就为了……你能顺利比赛？这跟他以前那种……感觉不一样了，描述不上来。”

　　他挠挠头，似乎想不明白，却又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他这不是……搁这儿玩自我感动呢吧？”

　　田曦薇合上笔记本，发出轻轻的声响。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没完没了。

　　“不知道。”她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极轻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自己说：“其实他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