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她超甜的》蓝人康康

10、最高光的无机告别！

　　市级文艺展演复赛录制现场的后台，像一口即将沸腾的高压锅。空气里搅拌着化妆品、汗水和抑制不住的紧张。队伍一支支被叫走，回来的人脸上要么是虚脱的空白，要么是强忍的沮丧。

　　田曦薇团队抽到的签位靠后。等待是另一种煎熬。

　　“不行了，再看下去我心脏病要犯了。”赵小刀再次从幕布里把头缩回来，脸色发白。

　　沈皓靠墙站着，眼神发直：“别看了。听天由命。”

　　田曦薇没说话，只是反复松开又握紧的手泄露了情绪。规则的临时更改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队伍头上。

　　终于，工作人员叫到了他们的号码。
　　“田曦薇组准备！代表来抽题！”

　　所有的目光都钉在她背上。她走上前，手伸进不透明的抽题箱，指尖触到一堆叠得方正正的纸条。
　　她从中拿出来了一个，闭上眼睛深呼吸祈祷。

　　展开。

　　白色的纸条上，两个黑色的宋体字像冰冷的代码，砸进所有人视线：

　　【人工智能】
　　【临终告别】

　　一瞬间，后台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赵小刀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沈皓倒吸一口冷气，脱口而出：“……操！”

　　这组合太刁钻，太荒谬，太不近人情。两个截然相反的意象硬生生撞在一起，几乎掐断了所有想象的余地。

　　“这……这演什么？”队里另一个女生声音带了哭腔，“让Siri表演生离死别吗？这怎么可能啊！”

　　“完了……”有人喃喃道。

　　绝望像冰水，兜头浇下。五分钟倒计时像催命符，一秒秒砸在心上。

　　田曦薇盯着那两个字，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排练、所有的技巧在这一刻都成了废纸。她试图构建画面，但脑海里只有一堆碎裂的、无法拼接的片段。

　　舞台侧面的屏幕亮起，显示着抽题结果。当两个词并排列出时，观众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顾追晞独自坐在最后排的角落，几乎融进阴影里。他本不该来，但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走到了这里。

　　顾追晞的背脊猛地绷直，浅色的瞳孔在昏暗中急剧收缩。人工智能？临终告别？他的大脑本能地开始疯狂运转，前世那些关于AI伦理的讨论，关于表演理论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却又在瞬间撞得粉碎——这两个概念之间的鸿沟太深太陡，任何简单的拼接都会显得可笑又尴尬。

　　他不知道该怎么演。

　　更不知道田曦薇他们会怎么演。

　　但当他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到后台入口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显僵住的背影时，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让他心被揪的乱撞。

　　他必须做点什么。

　　工作人员已经开始计时，五分钟的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铡刀。顾追晞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跌撞着穿过一排排座位，不顾那些被打扰观众不满的目光，直冲向后台入口。

　　就在这时，后台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夹杂着工作人员不悦的阻拦声。

　　“哎，这位同学你不能进去！”
　　“我找人有急事！就一句！”

　　田曦薇下意识抬头，心脏猛地一跳。

　　是顾追晞。

　　他被一个工作人员的手臂拦着，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额发被汗湿透，几缕凌乱地贴在额角。他平时那种冷感的疏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任谁都看得出的慌乱和急切，浅色的瞳孔在后台混乱的光线下剧烈地收缩着，像被困住的动物。

　　他的目光疯狂地扫视，最终死死锁定了她。

　　“田曦薇！”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嘶哑，完全失了平时的冷静，“那题……那”

　　工作人员试图把他推出去：“说了不能进！再闹叫保安了！”

　　沈皓反应快，一个箭步冲过去：“老师老师！认识的！我们班的！”他一边对工作人员赔笑，一边把顾追晞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压低声音，“晞哥！你怎么来了？这他喵怎么办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心。

　　顾追晞根本顾不上别人，他的眼睛只看着田曦薇，呼吸急促，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那题太……”他的目光死死锁在田曦薇脸上，像是要从她那里获得力量。“但你……你肯定行的……你那么……轴……”

　　这个词让他和田曦薇都愣了一下。

　　“对！轴！！”他声音发颤，指向自己的头，“就像个程序卡死了！就像我！我一直想学会……怎么正常和人相处，怎么用去用心……怎么不搞砸一切。但我只会模仿，只会分析数据！每一次搞砸都像一次系统报错！‘告别’？它永远理解不了什么是‘告别’”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她，像是要把自己剖开：“就要轴！它会一直轴着尝试，一直失败，一直反复，直到逻辑烧毁！那不是悲伤，是彻底的故障！”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痛苦和绝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田曦薇站在原地，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因激烈情绪而微微发抖的手指，看着他第一次毫无保留显露出的因“无法学会”而带来的巨大痛苦。

　　那不是答案。

　　那是一把血淋淋的、插着他自身灵魂的钥匙。

　　猛地，她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缩紧。所有的碎片在这个瞬间被这把钥匙轰然打开！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她想象的大门。

　　“我懂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空气。

　　她猛地转过身，脸上所有的迷茫和焦虑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极致的、近乎冷酷的专注。

　　“沈皓，灯光脚本改掉。从头到尾，色温从暖黄逐级降到最后的惨白，像屏幕失去色彩。最后那一下，我要全白，刺眼的那种白！”
　　“赵小刀，背景音。我要一段稳定循环的电子音，每次‘告别’失败，频率就加快一点，音调升高一点，到最后变成尖锐的、撕裂一样的噪音！”
　　“其他人，听好。我们演的不是悲伤，不是告别。我们演一场精密运行的崩溃。一次完美的、冰冷的、逻辑的死亡。”

　　她的指令清晰，快速。团队被这股强大的气场瞬间点燃，立刻行动起来。

　　工作人员还想说什么，田曦薇直接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老师，这是我们请的编外指导。没有他，我们无法完成调整。就两分钟，出了问题我负责。”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工作人员张了张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

　　顾追晞被沈皓拉到一旁，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田曦薇像换了个人一样，眼神发亮地调动着一切。他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灼烧感，慢慢平息下去，变成一种深沉疲惫的钝痛。

　　幕布拉开。

　　灯光亮起。不再是温暖的追光，而是某种模拟屏幕的、缺乏感情的冷光。

　　田曦薇站在中央。她没有试图表现悲伤，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专注”。她开始表演“告别”，动作标准、规范，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优美，像一段预设好的完美程序。

　　第一次“告别”。精准，但冰冷。

　　第二次“告别”。动作重复，分毫不差，但速度加快了0.1秒。眼神里的光熄灭了一分。

　　然而，田曦薇总觉得差一口气，那种从“极动”到“极静”的绝望感不够震撼。

　　突然共情到了顾追晞那种“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真正融入和理解”的绝望感。那种害怕再次搞砸、害怕失去的恐慌，通过他刚才的样子，此刻无比真实地传递给了她。对于演员来说极其重要天赋开始发挥作用——强大的共情能力和对角色的敏感性。

　　开始第三次“告别”……
　　动作进行到一半，她的身体发生了一个极其细微，却让人极度不适的卡顿。像是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里，突然弹进了一粒沙。虽然立刻恢复了，但那瞬间的凝滞感让台下所有评委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频率越来越快。她的动作越来越精准，也越来越非人。背景的电子音变得越来越尖利，灯光白得刺眼。

　　她不再像一个人，更像一个在崩溃边缘疯狂试探的AI，执着地、绝望地重复着那个它永远无法理解的指令。

　　最后一遍。

　　她猛地停在一个张开手臂试图拥抱的姿势上，动作定格。

　　然后，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极高频率的震颤从她的指尖开始，瞬间蔓延至全身——那不是情感的颤抖，是CPU过载烧毁前最后的高速空转！

　　紧接着，所有动作，表情，生命感瞬间从她身上抽离。

　　静止。

　　不是放慢，不是定格，是像被拔掉电源一样的绝对静止。

　　她的手臂还僵在半空，脸上还残留着程序化的“悲伤”表情，但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了，只剩空洞，一种程序彻底无响应的空洞。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内部，“啪”的一声，彻底断裂了。

　　灯光维持着惨白，刺眼地打在那具凝固的、美丽的“躯壳”上。

　　背景音里那尖锐的电子噪音也在最高点——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降临了整个演播厅。

　　一秒。

　　两秒。

　　三秒。

　　灯光骤灭。

　　黑暗和寂静吞噬了一切。

　　几秒钟后，掌声如同迟来的海啸，猛地爆发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录制现场。

　　幕布落下。

　　后台，田曦薇撑着膝盖，汗水像雨一样从下巴滴落，砸在地上。她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仅仅是脱力，更是一种从极致表演状态抽离后的虚脱。灵魂仿佛还停留在舞台上，经历着那场冰冷彻底的“逻辑死亡”。

　　赵小刀和沈皓冲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摇晃着她的肩膀，她却什么也听不见。耳鸣声尖锐地响着，盖过了所有的欢呼和喧闹。

　　她直起身，胸腔剧烈起伏，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那个角落——那个顾追晞曾经嘶吼着给予她致命灵感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了。

　　只有冰冷的墙壁，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他方才激烈情绪蒸腾后的余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

　　她慢慢抬起自己还在轻微颤抖的手，凝视着。

　　指尖冰凉。

　　仿佛刚才真的死过一回。

　　而另一边，顾追晞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后台区域。他踉跄着穿过昏暗的通道，重新跌坐回观众席最后排那个属于他的阴影角落里。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重而陌生的巨响。太阳穴突突地跳，却不同于以往。
　　他下意识地等待着。

　　等待那熟悉的的头痛，如同惩罚般如期而至——为他刚才的失控，为他那番近乎自毁的剖白，为他在大庭广众下再次暴露了那份不堪的“不同”。

　　他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预备迎接那必然的反噬。

　　一秒。两秒。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只有心跳，一声，比一声更重，更响，震耳欲聋，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带来一种滚烫的战栗。

　　怎么回事？

　　他茫然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胸，感受着那完全失控的跳动。

　　源于舞台上那个凝固的身影，源于她最后那空洞却震撼人心的“死亡”，源于她成功瞬间眼底耀眼的光彩。

　　是心动。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沌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更深重的茫然与无措。

　　他一直以为，他需要她，如同溺水需要空气，病人需要良药。

　　可就在刚才，在她最耀眼的时刻，在他最失控的瞬间，那根植于血肉的生理性剧痛，居然没有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为她而生的心跳，和一种让他浑身颤栗的——

　　爱意。

　　顾追晞独自坐在沸腾的欢呼声之外，阴影笼罩着他愕然的脸。他带着困惑缓缓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正为田曦薇而剧烈地跳动着，一声，一声，清晰而陌生，彻底盖过了过去所有疼痛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