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她超甜的》蓝人康康

7、实验对象观察日记

　　顾追晞昨晚失眠了。
　　漆黑的房间中，顾追晞一直盯着旁边的床头柜。
　　那颗橘子糖躺在他的床头柜上，糖纸在黑暗里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像个沉默的监视器。他闭上眼，就能看见田曦薇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炽热的好奇。

　　她在试探他。用一颗糖，一次触碰，一个眼神。

　　而他在面对这些时，是如此溃不成军。

　　第二天，他几乎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田曦薇已经坐在位置上了，正低头翻着英语书，嘴里无声地背着单词，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直到他拉开椅子坐下。

　　她没抬头，翻书的手指却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自然地把桌上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往他这边推了推。

　　“多买了一瓶，喝不完。”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在早读的嘈杂里，几乎听不清。

　　顾追晞盯着那瓶水，瓶身凝结着细小的水珠，看起来很凉。

　　他喉咙发干，或许也不止是喉咙渴。他需要那瓶水带来的，不仅仅是解渴。

　　他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凉的瓶身，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他拧开，灌了一大口，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胸腔里那股莫名的燥热。
　　田曦薇看着他饥渴的状态，若有所思，不过再也没有开口说什么话，刚刚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

　　整个早自习，相安无事。田曦薇没再看他，也没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但这比直接的试探更让他难受。像在等待着另一只带根的鞋落下。

　　到了课间操，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出教室。顾追晞习惯性地跟在最后。田曦薇和赵小刀挽着手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楼梯拐角，人流拥挤。一个隔壁班的男生不小心撞了田曦薇一下。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那男生连忙道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田曦薇摆摆手：“没事儿。”

　　很寻常的一个小插曲。顾追晞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那个男生碰过田曦薇胳膊的地方，看着她和对方自然地说笑，一股尖锐的情绪猛地刺进心脏。并没有产生头痛，反而是心里发酸，更滚烫的灼痛，烧得他心尖发麻。

　　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股因她靠近而获得的安宁，正随着她和别人的说笑，一点点从体内抽离。

　　恐慌先于理智拽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近乎粗鲁地挤开前面的人，一把抓住了田曦薇的手腕。

　　动作快得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田曦薇吓了一跳，愕然回头。赵小刀和周围几个同学也都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他。

　　顾追晞的手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在她纤细的腕子上勒出红痕。他呼吸有些急，脸色绷得很紧，浅色的瞳孔里翻涌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暗沉情绪。

　　“你……”他嗓子哑得厉害，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你别跟他说话？你离他远点？他算什么东西？

　　哪一句都荒谬得可笑。

　　田曦薇先是惊讶，随即眉头微微蹙起，目光落在他攥紧自己手腕的手指上，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探究，然后是一种了然。

　　她没有立刻挣脱，只是稍稍用力，往回抽了一下手腕。

　　“顾追晞，”她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你抓疼我了。”

　　这句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下。

　　顾追晞的手像弹簧一样松开，像是被烫到一样。他看到她白皙的皮肤上果然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狼狈和难堪瞬间淹没了他。刚刚抓住田曦薇的手局促不安的在裤子上搓来搓去。嘴唇张了又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逆着人流挤下了楼梯。

　　“我靠……”赵小刀目瞪口呆，凑到田曦薇耳边，“啥情况啊？晞哥刚才那样子，说实话有点，吓人了。”

　　田曦薇没说话，只是低头揉着发红的手腕，看着顾追晞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惊讶和一点恐惧褪去后，那种强烈的，近乎兴奋的好奇心又涌了上来。

　　验证了。
　　他又一次失控了。因为她和别人的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接触。

　　这太奇怪了。奇怪得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沈皓皱着眉挤过来：“小田，没事吧？晞哥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感觉他越来越不对劲了。”

　　田曦薇抬起头，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没事。可能吧。”

　　她没再多说，拉着赵小刀继续往下走。心里的那个猜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具体。她需要更多的数据。

　　下午排练，顾追晞没来。

　　田曦薇看着那个空荡荡的角落，心里那种实验进度被打断的焦躁感，居然盖过了一丝微小的失落。

　　她心不在焉地和大家对了一遍台词，效率低下。

　　“不行，感觉不对。”她喊了停，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主角情绪衔接还是太生硬了。得再改改。”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顾追晞的聊天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她问他一道数学题。

　　她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然后打字：
　　【剧本第三页那段，情绪转折的地方，你有没有什么具体的修改建议？感觉怎么改都别扭。】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直到排练结束，她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手机才亮了一下。

　　顾追晞回了一个压缩包文件。文件名是冷冰冰的“情绪转折处理参考”。

　　下面跟着一行字：
　　【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田曦薇点开压缩包，里面是几个经典的戏剧片段剪辑，还有一个详细的文档，分析了不同情境下情绪转换的技巧，甚至针对她那段戏，给出了三种不同的修改方案，优缺点都列得清清楚楚。

　　专业得不像话。

　　她看着那行冷冰冰的“仅供参考”，又想起白天他抓住自己手腕时，那双翻涌着陌生情绪的眼睛。

　　一种极其割裂的感觉。

　　她抱着手机，坐在空荡荡的排练室里，想了很久。然后，她开始打字。
　　【看完了。很有用。谢谢。】
　　【不过，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跟我说？】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几乎有些仓促：
　　【有事。】

　　田曦薇看着这两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然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打：
　　【顾追晞，你是在躲我吗？】
　　【因为早上的事？】

　　发送。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屏幕顶端反复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消失。

　　田曦薇的心跳有点快，一种逼近真相的紧张和兴奋感攥住了她。

　　几分钟后，消息终于回了过来。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她看着那三个字，看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她收起手机，背上书包，走出了排练室。

　　她没有再回消息。

　　一股凉意后知后觉地顺着脊椎爬上来。
　　刚才在楼梯间，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他眼睛里那种陌生又骇人的情绪……那不是平时的顾追晞。那是什么东西？

　　生气吗？当然有。凭什么把她当成一个……一个止痛的工具？还用那么大力气。
　　害怕吗？也有一点。一个人失控起来的样子，本来就足够让人心里发毛。

　　但她心里那股好奇的火苗，居然噼里啪啦地，把那股害怕和生气都给压了下去。
　　这太奇怪了。奇怪到超出了所有课本和生活的范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不是医生，治不了他的“病”。她甚至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病。
　　她更不是圣母，没伟大到要去拯救一个刚刚差点弄伤自己、还试图控制自己社交的人。

　　但是那个谜底就在那里，带着诱惑力，一闪一闪。而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入口在哪里。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纷乱。

　　她得离他远点——至少得在一个安全距离之外。
　　但不是因为讨厌他。
　　而是因为她需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才能把这件事看得更清楚。

　　就像科学家不会徒手去抓一只未知的、可能带电的稀有动物一样。她会先戴上绝缘手套，拿起观察镜。

　　她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暂时压下。

　　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文艺节。至于顾追晞……
　　她得先保护好自己。
　　然后，再想办法给那个谜题，套上一个足够安全的观察罩。

　　实验对象：顾追晞
　　现象：对实验者（我）与其他个体的非亲密接触产生强烈应激反应。反应包括：肢体接触（力度失控）、情绪失控（疑似嫉妒）、事后回避。
　　推测：实验者对其的“镇痛效果”可能伴随某种程度的“独占性”或“依赖性”。
　　备注：对象试图用极度理性的方式（发送专业资料）掩盖非理性行为，无效。反而加剧其行为割裂感。
　　下一步：降低接触频率，观察其戒断反应。

　　她走出教学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

　　她并不生气，至少现在还不。更多的是有一种揭开谜题的兴奋感。至于那份“独占性”背后到底是什么，是生理性的依赖，还是有点别的什么……

　　她甩甩头，把那个模糊的念头抛开。

　　目前，这只是个世界上最好玩的解密游戏。而答案，似乎就藏在那个看起来冷冰冰，实则一戳就乱的同桌身上。

　　她甚至有点期待，明天的顾追晞面对自己的措施会有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