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她超甜的》蓝人康康

4、怪人，你什么来头？

　　下午放学铃一响，田曦薇就弹起来，一把抓住顾追晞的胳膊。“快！音乐教室！”

　　顾追晞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她掌心很烫，透过校服面料烙在他皮肤上。那股熟悉的、让他心悸的波动又一次窜过四肢百骸。

　　头痛没来。来的是一种更陌生的、细微的战栗。

　　排练室已经闹成一团。陈浩把剧本摔得啪啪响：“这什么破台词！老子不念了！”

　　“谁逼你念了？”赵小刀叉着腰怼回去，“当初抽签抽到反派，愿赌服输！”

　　“那换个人演啊！”

　　“换谁？你说换谁？”

　　田曦薇松开顾追晞，几步插进两人中间：“吵什么？时间很紧知不知道？”她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陈浩噎了一下，音量低了几分：“……这台词太蠢了。”

　　“哪句蠢？指出来。”田曦薇拿起剧本，“我们一起改。”

　　“就……就全都蠢！”

　　顾追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噪音。无意义的争吵。太阳穴开始隐隐发胀。他下意识向田曦薇的方向挪了半步，那股橘子糖的甜味淡了些，但依然有效。

　　田曦薇没理会陈浩的胡搅蛮缠，转向和声组：“先过一遍副歌部分。”

　　钢琴前奏响起，几个人开口唱了几句就又卡住了。声音糊成一团，像走调的破收音机。

　　“停停停！”田曦薇揉着额角，“还是不对。李薇，你第二个音是不是高了？”

　　李薇一脸委屈：“没有啊，我就是按谱子唱的……”

　　“不可能，就是高了。”田曦薇拿过谱子，眉头拧得死紧。

　　角落里的顾追晞突然出声：“降E调。”

　　所有人都看过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直：“主旋律是C大调，和声是降E。调性冲突，不可能和谐。”

　　排练室静了一瞬。

　　“那……那怎么办？”田曦薇看向他，眼睛因为着急显得格外亮。

　　顾追晞的视线掠过她微微汗湿的额发。某种熟悉的悸动撞上胸口——比之前几次都更清晰。一段陌生的和弦进行方式碎片般地砸进脑海。

　　他走到电子琴前，推开正在弹琴的同学。“让一下。”

　　手指悬在琴键上停顿两秒，然后落下。一段流畅而新颖的和声进行流淌出来，层次分明，完美托住了主旋律的调子。

　　刚才还吵闹的教室彻底安静了。

　　“卧槽……”沈皓喃喃道，“神了……”

　　田曦薇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顾追晞的胳膊：“就是这个！你再弹一遍慢的！”她扭头冲和声组喊，“都听仔细了！跟着找音准！”

　　她手掌的温度更高了，紧紧攥着他的小臂。顾追晞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他没挣脱，只是沉默地又弹了一遍。每个和弦都干净利落。

　　田曦薇立刻投入指挥，完全忘了还抓着他这件事。顾追晞垂眼看着那只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感受着皮肤相贴处传来的细微战栗。

　　心率有点失常。他默默记录。

　　新的和声效果立竿见影。几次合练后，原本杂乱无章的部分终于有了点样子。

　　“好！保持这个感觉！”田曦薇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我们从头过一遍！”

　　排演进行到高潮部分，田曦薇有一段独白接唱段的转换。试了几次，总是差口气。

　　“情绪！情绪要给到位！”她对自己有点恼火，“这里应该是挣扎后豁然开朗的感觉……”

　　顾追晞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她无意识地用笔尾戳着下巴，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那种熟悉的、被什么东西击中的感觉又来了。

　　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似乎是某个演员在排练室反复调整呼吸和发声位置的画面——闪过脑海。

　　“用膈肌发力。”他突然说。

　　田曦薇愣住：“……啊？”

　　“用这里发力。”顾追晞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自己腹部上方，“不是嗓子。气息托住，声音才能有穿透力。”

　　他示范性地吸了口气，一种近乎本能的、专业的呼吸方式。然后哼出一小段旋律，声音沉稳而富有张力，和平时说话的样子判若两人。

　　所有人都愣住了。

　　田曦薇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顾追晞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追晞猛地收声，抿紧了唇。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让他后背发凉。他别开视线：“……书上看的。”

　　“什么书这么神？我也去看看？”

　　“……忘了。”

　　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赵小刀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天才的世界我们不懂。小田你快试试人家说的方法！”

　　田曦薇将信将疑地照做，调整呼吸，再次开口。

　　效果立竿见影。

　　“可以啊！”她惊喜地看向顾追晞，刚才那点疑虑瞬间被抛到脑后，“谢了！”

　　顾追晞没回应，只是重新隐回角落的阴影里，指尖微微发颤。他拿出那个黑色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悬停良久。

　　观测记录：变量'田'的舞台表现力提升12%。协同效应增强。
　　异常：再次出现非主动触发的知识回溯。风险等级：高。

　　他啪地合上本子。

　　排练结束时天已经黑透。田曦薇哑着嗓子和大家道别，脸上却带着明亮的光彩。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长出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总算有点样子了……”

　　她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顾追晞，笑了笑：“今天又多亏你了。感觉就没你不会的。”

　　顾追晞沉默地收拾书包。

　　“说真的，”田曦薇凑近了些，声音低了几分，“你刚才那样特专业。不像看书学的。”

　　顾追晞的动作顿住了。她能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脊背。

　　“你到底……”田曦薇的话没问完。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班主任探进头：“哟，还练着呢？田曦薇，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说。”

　　田曦薇应了一声，看了眼顾追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隐约传来对话声。

　　“……文艺节下周就开始了，你们节目压轴……校领导很重视……”

　　“……放心老师，我们一定好好演……”

　　顾追晞站在原地，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他的世界里，却好像只剩下门外那个清亮又带着点沙哑的声音。

　　田曦薇再回来时，脸上的表情严肃了不少。

　　“怎么了？”顾追晞问。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主动询问。

　　田曦薇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老班说，学校要搞优秀节目评选，推荐去参加市级展演。”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压力更大了。”

　　顾追晞看着她。她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来了，这次带着点酸涩的刺痛。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应，田曦薇已经猛地抬起头，眼睛重新亮起来：“不过这是好事！说明学校看好我们！”她握了握拳，“得更努力才行！”

　　她总是这样。像野草，压一下，反而长得更猛。

　　顾追晞看着她的侧脸，突然开口：“第二幕，男女主对峙那段，节奏可以再压慢一点。”

　　田曦薇转头看他。

　　“情绪需要时间沉淀。”他说，“太快了，观众跟不上。”

　　田曦薇眼睛一亮：“有道理！还有呢？”

　　“灯光。现在太平均了。追光应该更聚焦，特别是在独白部分。”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田曦薇兴奋地拍了下桌子，随即又垮下脸，“可是灯光组不归我管……”

　　“我去说。”顾追晞拿起书包，“我认识负责灯光的同学。”

　　田曦薇愣住了：“你……你去说？”

　　“嗯。”顾追晞已经走到门口，“明天排练前，我把调整方案给你。”

　　门轻轻合上。

　　田曦薇站在原地，半天没动弹。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抓住他胳膊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怪人……”她小声嘀咕，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走廊上，顾追晞靠在墙边，深呼吸了几次。

　　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刚才那些话，那些建议，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的。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借他的口在说话。

　　他拿出手机，找出灯光组负责人的电话。拨号前犹豫了一秒。

　　这不是计划内的行为。这会增加不必要的接触和关注。

　　但脑子里闪过田曦薇亮晶晶的眼睛，那种因为一个小建议就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

　　他按下了拨号键。

　　“喂？是我，顾追晞。关于文艺节的灯光，有几个建议……”

　　通话结束，他收起手机，才发现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学生会这边，一个负责表演灯光调控的同学有点懵。
　　他是对这个叫顾追晞的同学有印象，昨天课间,来办公室，要了各个负责文艺表演分部负责人的电话就走了的奇怪同学。
　　但是对于这种突然带着点指令感觉到话语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否定，可能因为听着真的挺专业的。
　　种主动介入的感觉……陌生又危险。

　　但似乎，并不坏。

　　他转身下楼，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夜风拂过脸颊，带着点凉意。

　　头痛一直没来。

　　取而代之的，是胸口某种陌生的、滚烫的东西，正在悄悄生根发芽。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顾追晞没有开灯。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晕开的光圈。几分钟后，田曦薇的身影出现在路口，蹦跳着穿过马路，消失在小区门口。

　　他拿出那个黑色笔记本，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写下新的记录。

　　日期：10月X日
　　变量'田'面临压力源（市级展演）。情绪韧性超出预期。
　　观测者出现非理性介入行为（主动提供额外帮助）。动机待分析。
　　生理指标：头痛指数0。心率波动幅度+15%。

　　笔尖在最后一行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

　　风险等级：高。成瘾性趋势：待观察。

　　合上本子，他仰面倒在床上。

　　黑暗中，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他闭上眼，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下午的画面。她抓住他胳膊时的温度，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她小声嘀咕“怪人”时微微皱起的鼻子。

　　那些画面像种子，落在心口的土壤上，悄无声息地破土发芽。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他的世界却前所未有地安静。

　　只剩下那些刚刚萌芽在努力向外拔尖，陌生的东西，在黑暗里静静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