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光症》LumenScars

9、第 9 章

　　出租车停在家楼下时，雨又下大了。

　　我妈对着电梯镜面整理头发，把真丝睡衣的领口又拉低几分。她哼着试镜时的旋律，手指在皮包扣带上轻敲，仿佛刚才的闹剧只是彩排。

　　防盗门一开，烟味混着酒气扑出来。

　　我爸坐在客厅阴影里，电视屏幕映亮他半张脸。茶几上堆满空啤酒罐，其中一个被捏瘪了，铝片边缘沾着暗红色——是我的血。

　　“哟，大明星回来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

　　我妈高跟鞋没脱就往里走，包随手扔在沙发上：“猜猜我今天见到谁了？周明衡夫人！”

　　打火机咔嗒一声，火苗蹿起来，照亮他指间的皮带扣。我贴着墙往房间挪，听见我妈还在兴奋地说：“…人家主动请小昭试镜，翠湖别墅啊！以后…”

　　啤酒罐突然砸在电视屏幕上，爆裂的脆响淹没了她的声音。

　　“翠湖别墅？”我爸慢慢站起来，皮带拖在地上像条死蛇，“周明衡？”

　　我妈终于察觉不对，后退时撞到玄关柜：“就…就那个名医…”

　　他一把揪住她头发，香水瓶从包里滚出来，在地板上炸开玻璃碎片：“你带崽子去求那个杂种？”

　　“是人家邀请我们的！”她尖叫着挣扎，真丝睡衣刺啦裂开一道口子。

　　我突然想起周野妈妈塞进饼干袋的药膏。它现在应该躺在绣球花丛里，银管被雨水浸透，标签上的协和logo慢慢模糊。

　　我爸突然转头看我，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见到周明衡了？”

　　我摇头。皮带抽在茶几上，蛋糕残渣飞溅起来：“说话！”

　　“只见了…他夫人。”喉咙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掐住。

　　他暴怒的表情突然凝固，变成一种更可怕的东西——像是在笑，嘴角却向下撇着，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夫人？”他重复这个词，每个音节都嚼得稀碎，“李婉华现在装起贵夫人了？”

　　我妈停止挣扎，眼睛猛地亮起来：“你认识周夫人？”

　　打火机又咔嗒响了一声，火苗几乎舔到他手指。他盯着那簇火，声音突然轻得像耳语：

　　“她右边屁股上有块蝴蝶形状的胎记…对吧？”

　　空气死寂。窗外雨声忽然放大，敲打玻璃像无数指甲在抓挠。

　　我妈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挣脱开来，几乎是扑到他面前：“你怎么知道？你们…”

　　“二十年前，”他打断她，啤酒罐在掌心捏成扭曲的形状，“她在我床上我看见的——周夫人？”

　　我胃里翻搅起来。虎口的旧疤灼痛着，提醒我某些早已腐烂的真相。

　　手机在口袋里震。周野发来消息：

　　【药膏找到了明天带给你】

　　配图是沾着泥水的银色药膏，躺在绣球花瓣中间。

　　我爸突然抢过我妈手机，对着周夫人号码按下拨通键。忙音响起时，他盯着我肿起的颧骨，咧嘴笑起来：

　　“挺好…儿子替老子会会老情人。”

　　皮带扣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电话接通，可被他迅速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