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光症》LumenScars

7、第 7 章

　　第二天我醒得比闹钟早十三分钟。

　　颧骨上的伤口结了一层紫色的痂，像不小心按上去的印泥。我用力擦了几下，痂皮下渗出淡黄色的组织液。

　　我又想吐了。

　　客厅里飘着咖啡味——我妈居然在煮早餐。她穿着真丝睡衣，真不知道又是那个野男人送给她的。哼歌时尾音扬得像少女，手机支在料理台上开着免提。

　　“王导您放心…周主任他夫人最喜欢我上次拍的公益广告…”

　　她看见我，突然掐断电话，把煎糊的鸡蛋扣进垃圾桶：“脸怎么还肿着？”

　　手指沾着粉底液抹过来，香精味呛得我后退半步。她追着把我按在墙上，粉扑狠狠压过伤口：“遮丑都不会？”

　　校服领子被她扯正，露出锁骨下的淤青。她盯着看了两秒，突然转身从包里抽出张名片塞进我国袋：“今天放学去这个地址试镜。”

　　硬卡纸边缘割得指腹疼。烫金字体印着【《仁心》剧组选角导演】，背面手写了一行地址：翠湖别墅区17栋。

　　我猛地抬头。她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嘴角勾得锋利：“周夫人推荐的医疗剧…演个小护士，词都没两句。”

　　公交车晃得厉害。名片在口袋里发烫，地址栏的墨迹被汗水晕开。周野的未读消息堆了十七条，最后一条是十分钟前：

　　【我妈烤了新的饼干没焦！！！】

　　他果然等在校门口，卫衣帽子扣在头上，睫毛沾着晨雾。看见我时他愣了下，伸手要碰我颧骨：“你这…”

　　我偏头躲开。紫色药膏被粉底盖住了，但肿痕骗不了人。

　　“撞门上了。”我把书包甩到肩上，锁骨淤青被布料摩擦得刺痛。

　　第一节数学课周野传了四张纸条。最后一张画着歪扭的冰袋，下面写：【医务室现在没人】。

　　我把它揉成团塞进笔袋。笔袋拉链坏了，露出半管紫色药膏，周野突然隔着过道伸手抽走它：“这什么？”

　　他拧开盖子闻了闻，眉头皱起来：“三无产品啊？”

　　班主任突然敲黑板：“周野！回答第三题！”

　　周野站着发呆，陈佳在桌子底下踢我椅腿，让我小声报答案。全班哄笑时，他趁乱把药膏塞进自己口袋，用口型看着我说：“没收了。”

　　午休时他真的拽我去医务室。校医不在，他熟门熟路从柜子里翻出碘伏棉签，包装袋撕得哗啦响。

　　“手。”他拉过我胳膊，棉签按在伤口上。消毒水味盖住了残留的粉底香。

　　我疼得抽气，他忽然低头吹了吹：“我妈说这样能骗过痛觉神经。”

　　气流拂过皮肤，像蝴蝶停在伤口上。

　　蝴蝶停在心上，振动翅膀，引起心脏的一阵阵颤栗。

　　放学铃刚响，我妈的电话就追过来：“地址没丢吧？周夫人刚问我你几点到。”

　　周野正在帮我抄笔记，铅笔唰唰划过纸面：“谁啊？”

　　“补课老师。”我攥紧名片，硬卡纸边缘割进掌心。

　　他忽然按住我书包带：“你爸今天…”

　　“加班。”我抢过书包往外冲，听见他在身后喊：“饼干！”

　　翠湖别墅区的保安直接放行了。17栋院子里种着绣球花，白秋千上坐着个抱剧本的女孩，头发梳成完美的护士髻。

　　周野妈妈开门时还系着围裙，面粉沾在腮边：“小安？怎么…”

　　她身后传来我妈的声音，甜得发腻：“哎哟周夫人！这就是我儿子，像不像您剧本里那个小病人？”

　　客厅里，我妈和周野妈妈并肩坐在沙发上，中间摆着那盘没烤焦的饼干。我妈的香水味飘过来，是昨天刚拆封的试用装。

　　“孩子脸怎么了？”周野妈妈突然问我。

　　我妈抢着回答：“拍戏摔的！为艺术奉献嘛…”

　　周野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
　　他头发乱糟糟的，右手攥着我那管紫色药膏，左手拿着医务室的处方单。

　　“妈！”他喘着气把药膏拍在茶几上，“这玩意细菌超标十倍！”

　　饼干盘被震得晃了晃。
　　一只沾着泥的篮球滚到地毯上，留下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