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光症》LumenScars

6、第 6 章

　　玄关的灯突然亮了。

　　我妈站在门口，高跟鞋拎在手里，丝袜破了个洞，露出泛红的脚后跟。她身上有烟味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比我爸的酒气更刺鼻。

　　“哟，”她扯了扯嘴角，“今天唱的是哪出？”

　　墙上的奶油正在往下滑，像融化的脂肪。我爸的皮带还悬在半空，他喘着粗气瞪她：“滚回你的窝去！”

　　她真的转身就往卧室走，路过我时脚步都没停。直到看见我脸上的血，她才突然“啊”了一声，像看见打翻的酱油瓶一样没有起伏。

　　“又破相了？”她弯腰凑近，指甲上的亮片刮到我下巴，“明天怎么上学？”

　　卧室门砰地关上。电视机还在放购物广告，主持人亢奋地喊着“只要998”。我爸踹了一脚茶几，酒瓶咕噜噜滚到我脚边。

　　我用袖子擦脸，血把校服袖口染得更深了。虎口的旧疤又开始发烫，像被重新烙过一遍。

　　水龙头流出锈红色的水。我对着水池呕吐，晚饭时吃的炖牛肉混着血丝，在白色陶瓷上显得格外恶心。

　　手机在口袋里震。周野发来烤饼干的照片，这次摆成了小狗形状。

　　【我妈说这次少放了糖】

　　我关掉屏幕。镜子里的人右脸肿着，颧骨上那道伤口还在渗血。

　　卧室里传来我妈打电话的声音：“…没事，小孩磕了下…明天？老地方呗…”

　　她哼着歌出来时，我已经把地上的奶油擦干净了。酒精棉球按在伤口上，疼得我眼前发黑。

　　“给你。”她扔过来管药膏，标签都磨没了，“上次剧组道具师给的。”

　　药膏是诡异的紫色，带着香精味。我攥着没涂，她突然伸手扯我国服领子：“这也有？”

　　锁骨下方的淤青露出来，是上周被我爸用遥控器砸的。她盯着看了会儿，突然笑出声：“你俩真是一个模子刻的。”

　　这句话比皮带抽过来还疼，还让人恶心。

　　她翻出化妆包开始卸妆，棉片上的粉底液黄得发灰。收音机里在放老歌，她跟着哼了两句，突然从镜子里看我：

　　“喂，你刚才去哪了？”

　　水龙头滴着水。我说了周野家的地址。

　　棉片掉进水池。她转过身，眼睛亮得吓人：“翠湖别墅？姓周？”

　　我点头。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掐进我旧伤里：“周明衡家？”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周野爸爸的名字。

　　她翻出手机疯狂滑动，最后停在一张论坛偷拍的照片上——周野爸爸在医学论坛演讲的侧影，讲台标牌写着“周明衡主任医师”。

　　“他儿子…”她呼吸急促，“是不是左眼底下有颗痣？”

　　我想起周野笑起来时，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棕色痣粒。

　　我妈突然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扯过我手里的药膏，狠狠挤出一大坨紫色膏体，抹在我伤口上。

　　“真好，”她轻声说，抹了抹我受伤的脸“我儿子真有本事。”

　　卧室门再次关上时，我听见她打电话的声音，比刚才甜了八个度：

　　“…王导？您上次说的那个医疗剧…对对，我认识周主任本人…”

　　药膏在伤口上灼烧。手机又亮了，周野发来小狗饼干的近距离特写，狗耳朵烤焦了。

　　血从紫色药膏下面渗出来，像巧克力酱里混了草莓汁。

　　我再一次呕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