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光症》LumenScars

3、第 3 章

　　终场哨声刺穿耳膜时，我的手机在裤袋里轻轻震动。比分牌停在48:51，周野投出的最后一个三分球在篮筐边缘转了整整三圈，最终弹了出来。

　　观众席爆发出遗憾的叹息。我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场，座位上留着半瓶矿泉水，瓶身凝结的水珠正顺着褶皱往下滑，像张哭过的脸。

　　周野站在罚球线没动，汗水从他下巴滴到地板上。队长冲过去搂他脖子，他突然转身朝我所在的替补席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仿佛刚才输掉的不是比赛而是无关紧要的游戏。

　　更衣室飘着柠檬沐浴露的味道。我推门时，周野正对着手机镜头做鬼脸："妈我真没事...程予安？"他转头招呼我，"来跟我妈打个招呼！"

　　屏幕里的女人盘着优雅的发髻，背后是洒满阳光的落地窗："小安是吧？野野经常在家说你——"

　　"妈！"周野突然红着耳朵按灭屏幕，左手腕上的护腕渗出一小片红色。

　　我默默把云南白药放在他凳子上。他拆护腕时倒吸一口气，腕关节已经肿成青紫色。

　　"其实..."他龇牙咧嘴地拧药瓶，"我爸今早还说要是我再受伤就停掉篮球课。"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响。我想起上周去医务室，校医闲聊时说过的话："怪不得周野那孩子每次体检数据都漂亮得像教科书，原来父亲是医生。"

　　"你爸...很严格？"

　　"严格？"他噗嗤笑出声，棉签戳到伤口又嗷嗷叫，"上周我半夜偷吃冰淇淋胃痛，他穿着睡衣开车带我去医院，路上还给我讲消化系统原理。"

　　他顿了顿，又说：“他很爱我。”

　　队长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袋："门口阿姨给你的。"袋子里装着冰袋和三明治，便签上是漂亮的行书，：【冰敷二十分钟，回家妈妈给你揉揉】。

　　周野把冰袋按在手腕上，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妈烤的三明治天下第一。"他掰开一半递给我，芝士拉出长长的丝，"尝尝？"

　　面包里的火腿还带着温度。我突然想起我爸唯一一次给我做早餐，是把隔夜炒饭丢进微波炉，结果盘子炸了。最终还是我清理。

　　回家路上经过别墅区，透过铁艺栏杆能看到周野家院子里的秋千。一个穿围裙的女人正在给花浇水，哼歌的声音隔着很远都能听见。

　　手机又震了。我爸的短信：【晚上不回来】。锁屏时看到日历提醒——明天是他生日。去年这天，他踹翻了蛋糕，奶油在墙上挂了一个月才擦干净。

　　第二天清晨，我的课桌上摆着蜜桃乌龙奶茶。杯壁水珠蜿蜒流下，在木质纹理上汇成一小片湖泊。周野趴在隔壁桌补作业，阳光给他睫毛镀了层金边。

　　"我妈非塞给我的，"他头也不抬地嘟囔，"说必须看着你喝完。"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她昨天在手机里看到你，说你瘦得让她难受。"

　　“陈佳呢”我问。

　　周野笔一顿，在作业本上划出一条长线：“没来呢。”

　　我还想再问什么，“你的英语作业……给我抄抄。”周野迅速转换话题，打断我。

　　我把英语作业递给他，插上吸管大口喝起奶茶。

　　奶茶里漂着三颗饱满的草莓，鲜红得刺眼。我咬破其中一颗，甜腻的汁水在口腔炸开。

　　课间我正在做作业，班主任突然敲我桌子："程予安，你爸电话。"

　　走廊上，我爸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晚上六点，白云酒楼208。"背景音里有打火机咔嗒的声响。

　　挂断时发现周野站在楼梯拐角，阳光从他背后漫过来，在地砖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程予安，"他晃了晃手机，"我妈问你今晚..."

　　上课铃响了。但这次我看清了他屏幕上的字——【带小安回家吃饭吧】。

　　就像知道那杯奶茶里的草莓，一定是他妈妈天没亮就去早市挑的最贵的那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