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光症》LumenScars

2、第 2 章

　　周野把报名表拍在我课桌上的时候，我正用透明胶粘物理试卷的裂缝——昨天我爸签字时太用力戳破了纸。

　　如果不是妈妈不在家，我一定不会找我爸签名。

　　"缺个替补，"他手指点在我名字上方，指甲缝里沾着蓝墨水，"不用上场，就凑个数。"

　　我抬头看他。他左脸颊贴着卡通创可贴，是昨天美术课刻版画划伤的。我移开视线："不会打球。"

　　"骗谁呢，"陈佳突然转身插话，"你初中不是校队的？"她指甲油又掉了一块，这次是粉紫色的。

　　我指指她的手指甲：“掉了。”

　　“去呗。”陈佳凑过来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想看你打球……”

　　周野低下头，我瞥了他一眼。感觉他有点失落。

　　我低头继续粘试卷。胶带在裂缝上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像小时候打碎的那块浴室镜子。

　　周野突然蹲下来，下巴抵在我课桌边缘："队长说凑齐人数能多申请训练经费。"他眼睛在阳光下显出浅棕色，"请你喝一个月奶茶。"

　　“去嘛去嘛。”他拽了拽我的校裤，语气中带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撒娇。

　　走廊传来球鞋摩擦地板的尖响。我盯着他后颈那道疤，想起了上周生物课学的脊椎结构图。

　　"一周，"我把胶带卷扔回笔袋，"蜜桃乌龙，去冰。"

　　他笑得露出虎牙，创可贴边缘翘起来。我鬼使神差伸手按了一下，他"嘶"地抽气。我立刻缩回手，蓝色墨水在他校服领口晕开一小块。

　　篮球赛宣传海报贴满校园时，我妈开始夜不归宿。冰箱里的饭菜总是放到变质，我周三值日时发现她忘在洗手间的口红——那个颜色太艳，不像是去加班该涂的。

　　训练我一次都没去。但每天放学后，我会在器材室窗口看十分钟。周野总投三分球，命中率一般，但起跳时小腿肌肉绷紧的弧度很漂亮。有次球砸框弹飞，正好滚到我脚下。

　　"传一个！"他在场内挥手。

　　我捡起球。皮质表面有磨损的颗粒感，让我想起初中的篮球教练总说"手腕要柔得像捏女生手"。球抛出去的弧线比想象中好，可惜力度不够，在离他半米处就落了地。

　　他小跑过来捡球，呼吸带着薄荷糖的气味："明天来训练吧？"T恤后背汗湿一片，号码印得有点褪色。

　　"替补不用训练。"我转身时听见他在背后笑。

　　比赛前一天，我在便利店值夜班。周野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指关节通红。

　　"怎么不接电话？"他抓起关东煮纸杯，萝卜块在汤汁里摇晃。

　　我指了指静音模式的手机。他盯着我眼下青黑看了几秒，突然把热饮塞给我："明天穿我备用球衣。"

　　纸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滴在虎口疤痕上，有点痒。我注意到他右手腕戴着护腕——不是运动款，是药店里卖的那种医用护腕。

　　"你手..."

　　"训练扭的，"他满不在乎地咬了一口鱼丸，"不影响比赛。"

　　凌晨清点库存时，我发现他忘在收银台的校园卡。照片上的他没长虎牙，看起来比现在稚嫩。家庭住址栏印着"翠湖别墅区17栋"，那个楼盘广告最近贴满了公交站牌。

　　还真是个小少爷，我想。

　　比赛日气温骤降。我穿着他的13号球衣坐在替补席，布料上有柔顺剂的味道，我把它自动归属于周野的味道。周野赛前热身时一直看我，第三次回头时被队长踹了屁股。

　　我低下头，几不可察的笑了。

　　观众席突然骚动。我看见我妈穿着米色风衣站在入口处，妆容精致得像是要去喝下午茶。她对我挥手，看口红色号应该是上周忘在家里的那支。

　　周野顺着我视线回头，突然抓住我手腕："你要走?”他掌心有茧，磨得我旧伤发烫。

　　“说句话就来。”

　　第一节结束哨响时，比分牌显示12:21。周野喘着气坐到我旁边，护腕边缘渗出一点红色。

　　"你妈真好看，"他灌下半瓶水，"像明星。"

　　我盯着他渗血的护腕。刺眼的红色让我想起了家里桌角上的陈旧的血迹，擦不掉。裁判吹哨，他站起来时晃了一下。我抓住他小臂："你手在抖，没事吧？"

　　他低头看我，汗珠从眉骨滑到鼻尖。观众欢呼声突然炸开，有人投进了三分球。

　　"程予安，"他声音混在嘈杂里，"等赢了这场..."

　　队长吼他名字。他跑上场时回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我没听清，但大概猜到了是什么话——和上周他在器材室门口说的一样，和上个月在便利店门口说的一样。

　　那种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相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