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光症》LumenScars

1、第 1 章

　　我数到第七声咳嗽的时候，终于从被窝里爬起来。手机显示5:47，比闹钟早十三分钟。

　　厨房灯亮着，我妈背对着门在煮什么东西。我站在门口系校服扣子，闻到一股糊味。她转身时吓一跳，锅铲咣当掉在地上。

　　"怎么起这么早？"

　　锅里的煎蛋边缘发黑，我拿筷子把焦掉的部分挑出来："值日。"

　　其实今天不值日。但早上第一班公交人最少，而且能赶上便利店饭团打折，我可不想吃煎焦了的鸡蛋。

　　雨下得比天气预报说的要大。我站在公交站台最边上，水还是溅到了裤脚。耳机里放着英语听力，但一个单词都没听进去——右耳接触不良，声音时断时续。

　　"同学。"

　　有人碰我手肘，穿着和我一样的校服。她指了指我脚下："校园卡掉了。"

　　我道谢时她突然凑近："你脸色好差。"手指着自己眼下比划。我往后挪了半步，正好公交车来了。

　　车厢地板上都是湿脚印。我抓住扶手，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头发该剪了，黑眼圈确实很明显。上周买的染发剂被我藏到浴室镜子后面了，我妈说再看见我染金发就打断我的腿。其实那是栗棕色。

　　教学楼走廊的灯管坏了一根，忽明忽暗。我们班后门永远卡住，得用肩膀撞开。今天教室里居然有人——新来的转学生翘着椅子在擦黑板，粉笔灰落在他红色球鞋上。

　　"早啊。"他转头笑，虎牙特别明显，"你是许昭对吧？老张说作业放你桌上。"

　　我点点头。他校服领子有一半窝在里面，后颈上有道细长的疤，像被什么划伤的。

　　我的座位上有三本作业：数学、物理、化学。前桌的陈佳转过来："英语借我抄下？"她指甲上新涂了裸色指甲油，掉了一小块。

　　"没写。"我拉开笔袋拉链，中性笔漏墨了，蓝黑色染在虎口的旧疤上。这块皮肤比周围白，是初二那年被蒸锅烫的。当时我爸说男孩子别大惊小怪，我就咬着T恤下摆自己冲了半小时冷水。

　　转学生突然出现在我课桌旁边："周野。"他伸手要碰我笔袋上的金属扣，"你这款绝版了吧？"

　　我下意识把笔袋往怀里带了一下。他手悬在半空，转而抓起我桌上的橡皮："借我用用？"

　　上课铃响了。橡皮他没还回来，我也没要。

　　午休时雨停了会儿。天台铁丝网上挂着水珠，我坐在水泥台边吃便利店饭团。周野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递给我一盒牛奶："赔你的橡皮。"

　　牛奶是温的。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有道新鲜的伤口，创可贴贴得歪歪扭扭。

　　"美术课刻版画弄的。"他晃了晃手，"你吃饭团不腻啊？"

　　我没回答。他自顾自说起原来学校的食堂，说那里的辣子鸡丁会放花生米。风把他刘海吹起来，额角有颗很小的痣。

　　下午体育课改自习。我在草稿纸上画物理电路图，听见后排女生小声讨论周野："听说他爸是那个很有名的外科医生......"

　　放学时又开始下雨。我站在走廊等雨小点，周野跑过来塞给我一把伞："先借你。"

　　塑料伞柄上贴着小熊贴纸，肯定是女生的。我摇头，他直接把伞塞进我书包侧袋："明天还我就行。"

　　我看着他跑进雨里，校服后背很快洇湿一大片。那把伞最后挂在了教室后门挂钩上，我没用。

　　回家路上买了打折鸡蛋。防盗门没锁，我爸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茶几上堆满啤酒罐。我轻手轻脚往厨房走，还是听见他喊："滚过来。"

　　他扔给我两张皱巴巴的百元钞："明天交补课费。"我捏着钱站了会儿，发现其中一张是□□——左下角的100不会变色。

　　我妈在阳台打电话，笑声像年轻了十岁。我把自己关进浴室，发现上周藏在镜子后面的染发剂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