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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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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在便利店值夜班。凌晨三点,周野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寒气。
“就知道你在这儿。”他把热可可放在收银台上,手指冻得发红,“我妈非让我送这个给你。”
纸杯外壁凝结的水珠在台面上洇开一个小圈。我低头整理货架,听见他拆包装纸的细碎声响。
“手怎么了?”他突然问。
我下意识把右手藏进袖口。昨天父亲砸碎的玻璃杯划破了虎口,伤口不深,但总是碰水,一直没愈合。
他绕进收银台,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腕。创可贴被他轻轻揭开,露出下面发白的伤口。
“你这样不行,”他皱眉,从背包里翻出碘伏棉签,“会感染。”
棉签按在伤口上,刺得我缩了一下。他低头吹气,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疼就说。”
便利店的白光灯嗡嗡作响。冰柜的冷气混着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形成一种奇特的暖意。
“下周篮球联赛,”他缠绷带的手法很生疏,“你来吗?”
我没回答。窗外有车灯扫过,照亮他左眼底下那颗小小的痣。和我镜子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绷带打结时,他指尖无意擦过我腕间的旧疤。那些深浅不一的痕迹,像年轮般记录着每一次“意外”。
“程予安,”他突然很轻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像...”
警报器突然尖响。是过期便当需要处理。我抽回手,转身走向后仓。
再出来时,他已经走了。收银台上放着那杯凉掉的可可,下面压着一盒卡通创可贴——印着傻笑的小熊。
第二天放学,父亲等在校门口。他罕见地穿了西装,头发梳得整齐。
“周夫人邀请我们去吃饭,”他扯了扯我歪掉的领带,“机灵点。”
翠湖别墅的餐厅里,水晶灯晃得人眼花。周野妈妈不断给我夹菜,龙虾肉堆满了瓷盘。
“小安太瘦了,”她声音温柔,“以后常来吃饭好不好?”
周野在桌下踢我,眼睛笑成两道弯:“我妈厨艺进步了,真的。”
父亲正和周主任聊医疗政策,酒杯碰得叮当响。母亲穿着不合身的礼服,指甲掐进我胳膊:“笑啊,没看见人家给你夹菜?”
洗手间里,我对着镜子深呼吸。镜中人的嘴角艰难地上扬,比哭还难看。
门突然打开。周野靠在门框上,递来一颗薄荷糖:“憋得难受吧?我也讨厌应酬。”
糖纸剥开的细响在瓷砖间回荡。他忽然凑近,指尖掠过我额角:“你这里...和我爸年轻时长好像。”
薄荷糖在舌尖炸开凉意。窗外突然传来破碎声——是母亲不小心打翻了红酒,正慌忙擦拭周主任的西装。
晚风很凉。周野执意要送我,自行车轮轧过落叶,发出脆响。
“其实...”他在我家巷口停下,路灯照亮他欲言又止的脸,“我总觉得你很像...”
二楼的窗户突然亮起,父亲的身影映在帘后。周野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一声叹息。
他骑车远去时,书包侧袋掉出一盒药。捡起来看,是抗抑郁的帕罗西汀,标签印着周野的名字。
糖纸在掌心展开,上面有他钢笔写的小字:“明天见。”
阁楼的灯亮了整夜。我摩挲着那盒药,直到铝箔上的字迹模糊。窗外的月亮很亮,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